三楼甲间包厢,慕容寒搭在腿上的手指暴躁地起伏敲打着膝盖,呼吸渐沉渐重?
“在这样下去,我看中的那头灵鹿与父亲要的雀妖都迟早要落在那个混账玩意儿的手里头。”
樊公公压低身子,为难道:“寒王孙,这暗城的规矩本就是价高者得,若实在无缘,咱们也不可强求。”
谁能想到,暗城竟是玩了这么一出,以盲拍的方式来竞争,若非有乙间那一家独霸的气势。
慕容寒身为泽国王孙,倒也可以同全场人叫拍几个回合,赌一赌气运。
可那人对盲盒里的每一个妖物基本都投出了极高的价,那势在必得的架势,何人看了不心中发憷。
慕容寒好几次也出声叫价,都被对方以可怕的价格压了下来,好几次愤怒冲动喊出来的价格让他后悔不已,惟恐对方不继续跟上加价。
一来二去,慕容寒被那忐忑的心情折磨得彻底死了心,不敢再继续胡乱喊价。
他‘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在屋中暴躁地来回踱步,神情阴森狠毒。
“樊公公,给我好好地查一查乙间十六号的主人是谁,天玺剑宗选拔弟子的机会不多,今年我必不能错过,若这人当真要断我前路!给我查出他的身份!我要让他有命玩,没命拿!”
这并不算坏了暗城的规矩,地下暗城虽说能够完美地保护客人的身份与隐私。
但你既入了暗城,就别指望这里的人会保全你的性命。
暗城每个月都会死很多人,尤其是在拍卖会结束的那一夜。
暗城只负责拍卖,不负责其他。
若买下拍卖物品,出了虞楼却无力保护,被人暗下杀手,半路夺宝了去,那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没有本事。
只是其中杀人这一方也会承担很大的奉献,若非亡命之徒,真正的王权贵族极少冒如此风险在暗城中夺宝杀人。
因为谁也不知道,面具之下藏着的是怎样势力,杀人者亦有被反杀的危机。
别看慕容寒贵为泽国王孙,死在暗城,真就和死了一只老鼠没什么区别。
樊公公见他被怒火烧得失了理智,骇道:“寒王孙万万不可!如此底蕴人物,王孙觉得这会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不成?”
慕容寒冷哼一声,道:“底蕴人物?他再有底蕴能比得过十方城的方歌渔不成?只要不是方歌渔,我便是杀了又能如何?!他背后之人,还敢翻了这片暗城来查我不成?!”
“是啊……”樊公公将腰压得更低了,徐徐说道:“来者又不是方歌渔,寒王孙为何会觉得他有如此本事,能够将今夜全场的妖奴们尽数买走呢?”
慕容寒怔道:“你是说……”
樊公公脸上仍旧是那副谄媚的奴笑,浑浊的老眼却是一派平静的:“寒王孙,若老奴猜得不错,问君台上那位拍卖官怕是马上也要收不住性子了。”
果然,随着一声锤钟响起,第二轮的妖奴拍卖分明还未结束,台上的那名侍女却先敲响了止钟。
“打扰诸位客人良兴,小女子抱歉良深,只因今夜拍卖之遭遇,实是多年难见,来自乙间的尊贵客人,至今为止,已在虞楼之中共投出一千九百九十八枚极品灵石。
这实属天价,小女子斗胆一问,这位客人今夜当真可以拿出这么多灵石来吗?”
虞楼有规矩,拍卖之夜,若有客人怀疑拍卖者手中无实额,可视验。
但作为拍卖官却是无权发出置疑之声的。
只是今夜情况过于特殊。
“还望这位客人见谅,作为此番失礼之举的赔礼,我虞楼愿赠以‘驭奴环’为偿。”
驭奴环,上品小千界宝,可装活物,内含小世界,这么一大批妖奴买下来,若想隐藏身份离开暗城,有此物为佐,确实要便利不少。
“这是在怀疑你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灵石呢。”叶书好没气道:“若换做是我,我也怀疑,这可是一千九百九十八枚极品灵石,说是天价,并不为过。”
岚嫣郡主也是看傻眼了,彻底打消了这个人花那么多灵石买下她是要把她当成炉鼎来采补玩弄的念头。
这分明就是人傻钱多啊!
这将近两千枚极品灵石啊,换算成为上品灵石的话那便是整整两个亿!
她好心提点道:“在暗城胡乱喊价,基本都是死无全尸,甚至会祸及家人。”
百里安摇头道:“放心,我没有家人。”
淡然平静的一句话让岚嫣又是一愣。
这时,叩门声响起,有侍女来请。
将近两千的极品灵石,即便是暗城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不得不慎重对待,需客人临台当面清点。
百里安抱着自己的小箱子,随着侍女来到问君台上。
负责拍卖的侍女朝着百里安微微一笑,未表诚意,竟是先双手奉上了驭奴环交给百里安。
“看这身形骨相,应该是个年纪极轻的少年郎。”暗城坊主也对这位一夜之间能够拿出两千极品灵石的豪主感起了兴趣。
“真有意思,在这四海列国,百家仙门之中,除了三小姐您,我还真想不到何家小辈能出手如此阔绰的了,难不成是上清界的哪位仙家公子莅临下凡了?”
三小姐目光幽幽地看着台面上的那道身影,手掌抚窗,知它暗有所指,她平静道:“在这世上,又哪里来的那么多沈机白。”
上清界,并不崇尚奢靡风气。
坊主摆好沙盘,手中转动着棋子,目光并未放在问君台上,但其本体显然是在观察台上的百里安。
“或许这位……便是那位传说中的沈七公子呢?瞧这身形背影,倒是没差。”
三小姐目光从百里安身上收回来,淡淡道:“他不是沈机白。”
坊主笑道:“那可不一定,三小姐有所不知,今年沈七公子还与我暗城做了一桩生意,今日拍卖的第三轮商品里,可就有沈七公子的手笔。”
三小姐眉头深蹙,看了一眼对面阁楼里的秦国长公主,她冷笑道:“如此说来,这位长公主殿下,便是为这第三轮的拍卖之物而来的?”
坊主语气意味深长:“可不仅仅是长公主。”
三小姐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傀儡人。
坊主问道:“怎么了?”
“日后莫要再说他看着像沈机白这种会自暴身份的蠢话了,你以为当世人间里,已经无人知晓沈机白幼年时的身份了吗?”
坊主良久沉默后,道:“多谢三小姐提点。”
问君台上,百里安当面清点,细数出了整整两千枚极品灵石出来,再交给拍卖官侍女后,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坊主见此,了然道:“看来,这位尊贵的客人已经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当。”
慕容寒会心一笑,双手枕在身后,目光戏谑含笑,懒散地倚靠在座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樊公公一张老脸笑得像一朵菊花:“这下寒王孙可放心下来了。”
慕容寒得意笑道:“原来是个没有脑子的狂妄小儿,何其愚蠢,他难道不知虞楼拍卖的妖奴,真正血脉纯正的都会压在最后摆上台的吗?两千极品灵石,呵,可惜了。”
樊公公连忙溜须拍马,眯起眼睛笑道:“接下来,可就是寒王孙的主场了。”
“这位尊贵的客人,可要继续选择参与竞拍?”
第二轮盲拍的方式十分彻底,在拍卖没有结束之前,若是就此选择领取自己拍下的货物商品,那便意味着主动放弃了接下来的第二轮拍卖权。
正如众人所想,百里安身上的灵石已经只剩下两枚。
地下暗城的妖奴数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百里安并不能确认他拍下的暗箱里是否有小鹿儿的存在,哪怕他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都不会去赌剩下的那一成。
“我还要继续参加这一轮的竞拍。”
“那么,还请这位客人……”
“不过我只剩下两枚灵石了。”百里安坦诚的话语顿时引来一片嘘声。
就连拍卖官也愣住了,旋即她涵养极好地笑了笑,道:“尊贵的客人,虞楼没有赊账的先例哦。”
“可我听说暗城有以物换物的习惯。”百里安并不理会四周潮起的唏嘘声,他将怀中的宝盒叫给侍女。
侍女打开宝箱,神识探查一观,饶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拍卖官看清楚了这小小宝箱里装着的东西,眼中不由也掀起了骤雨疾风。
活过了上古岁月的山父爷爷,他所收集而来的异宝奇珍,基本都是此代绝品之珍,其中宝物,绝非价值能够简单估量。
台下人一阵好奇,不知百里安拿出了什么,竟是能够让虞楼的拍卖官失态成这般模样。
强耐这澎湃的内心,拍卖官侍女不知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将几乎吸在盒子里的目光收了回来。
她深吸了几口气,微笑道:“这位客人,在虞楼之中,的确有着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只是这种特殊的交易方式,一般都是压在第三轮竞拍之上,第二轮的拍卖,仍旧需要灵石来完成,虽然很遗憾,但规矩毕竟是规矩。”
拍卖官维持底线的回答让在场的众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看她方才的表情,便知晓这小子拿出来的小箱子里装着的宝贝定是一些值钱的老鼻子玩意儿。
若还这么继续玩下去,今日怕是一只妖灵都捞不着手了。
慕容寒倚在窗户旁,放声冷笑道:“暴发户终究只是一个没脑子的暴发户,在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时势面前,可容不得你不低头。”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四层楼上的三小姐冷冷地呵了一声,道:“时势在我面前,算是个屁。”
她平淡地语气不带丝毫感情,甚至听不出任何含怒之意。
坊主盘弄着沙盘的手一抖,不能理解这三小姐好端端地怎么突然爆粗了。
复而,他又看了一眼台下的那个少年,疑惑道:“怎么?此人难不成还是三小姐的人。”
面具下,她的小眉毛不可置否地抖了抖,语气依旧冷淡,说出来的话却是豪气无比:“这个人,今夜在暗城的一切开销,算在我账上。”
坊主心头一跳,暗道那少年竟果真是十方城的人。
呵,这三小姐,明面上状似对父亲下达的任务不甚在意,终归还是留了一手。
坊主如今的把柄正捏在她的小手里头,虽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也不会去触她霉头,故意拆穿。
未过多久,一名侍奉在四层楼的女侍匆匆下楼,将一张小小纸条送到了拍卖官的手上。
拍卖官正客客气气地劝说百里安回到自己的厢房之中,虽说那宝箱里的宝贝触动人心,但她只是一小小拍卖官,真正的主儿可是在暗处里俯瞰窥伺。
她如何敢做虞楼的主。
百里安大觉头疼为难,吃了一次不懂暗城规矩的大亏,早知如此,早在拍卖会之前便将这宝箱里的东西变卖出去了。
坐拥财富却无法继续进行拍卖,没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了。
难不成,真要他施以武力,颠了这虞楼,将小鹿儿强行带走?
可这里暗箱无数,他如何能够一一看透小鹿儿究竟藏身何处?
真打起来,怕是只会将小鹿儿置身于危险之中。
正是两难之际,那张小纸条阴戳戳地送到了拍卖官的手里头。
台下哄叫声不断,憋了半个回合,终于熬退了这个煞星,轮到他们开始大展拳脚了,如何能够不激动。
拍卖官正不解在这种要紧时刻,同僚女侍怎会如此不懂规矩地递送小纸条过来,就不怕坊主责罚吗。
当她满心疑惑摊开小纸条时,余光一角注意到了那熟悉的坊主专用章印,心头重重一跳。
她急急将纸条上的内容扫视一遍,整个人大为呆住。
瞳孔巨震,表情空白许久,完全理解了纸条里的意思后,一口气瞬间惊转岔气儿了,咳得昏天地暗。
她抖着手指不可置信地指着纸面,看着从四楼下来的侍女:“这……这……这……”
那侍女也是一脸古怪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事儿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儿。
“咳!咳!咳!”拍卖官止不住地呛咳不止,神情佩服地看着百里安,又目光怜悯地扫视了一众客人。
百里安见她这模样属实诡异,一时也猜不出这虞楼生了什么变故,竟是将这姑娘吓成了这样。
“这猛地咳个什么啊,莫不是发了什么急病?”
“行不行啊,我们还等着买妖奴呢。”
客人们开始心生不满了。
拍卖官侍女终于强行平稳了情绪,小心收好那纸条,向百里安行了一礼,道:“这位尊贵的客人,您可以继续参加第二轮的拍卖了。”
“凭什么啊!虞楼这是要不守规矩了吗?”
“这明显了是见财眼开,看中了那小子里箱子里的宝物了呗?”
“他娘的!玩我们呢?凭什么给这小子如此特权?”
“诸位冷静。”拍卖官摆手平复乱象,然后做出惊人一幕。
她将刚得来的两千零八枚灵石竟是归还给了百里安,恭声道:“四层楼阳字间的那位客人说了,今夜您的一切开销,由她承担,您只管尽兴就好。”
暗城属于貔貅的,从来都只有只进不出的份儿。
像今日这般,手里头还未焐热的灵石又还回去,还真真是头一回。
“啊?”百里安蓦然一怔,被这忽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