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不好走，顾平月一个人都走得很艰难，带着女孩一起，她更加的吃力。
女孩细长的胳膊缠住顾平月的脖子，一路上不停道谢。
顾平月力气本不是很大，此时背着一个人，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断断续续的雨水砸在石头阶梯上，带着滑意。
偶有三两个路过的人，只是淡淡瞥她们一眼就迅速离开。
顾平月背着她，没力气说话，女孩倒是勤着说道：“姐姐，我叫苏清，是来这儿蹦极的。”
顾平月嗯了一声。
苏清接着说：“我跟男朋友分手了，觉得熬不下去，想来蹦极，换一种生活方式。”
顾平月想到彦凌，现在的年轻人遇到挫折之后都喜欢用这样激进的方式寻求解脱么。
苏清说着，神情逐渐悲哀，“可是事与愿违，我不但没有如愿放下，还把自己弄受伤了。”
顾平月静静地听着，一步步往山下走。
走了一段路，苏清觉得心底过意不去，坚持着要下来。
顾平月知道小姑娘心思很纯，乱动只是怕自己辛苦，可是她那样晃着，自己就更费劲。
“你别动，还有一段路就下去了。”顾平月说。
苏清一愣，“我还是自己走吧，都麻烦你这么久了。”
顾平月说话带着细细的喘息，苏清听着很不是滋味，低眼一看，她脖颈上都挂着层层汗珠，看起来很吃亏。
苏清又说，“真的，我自己可以的。”
顾平月眉头皱了皱，“你这姑娘，别计较那么多。下去之后，再想着谢谢我。”
苏清心底感激，也不敢大吵大闹，以免顾平月出更大的力气。
所幸这场雨下得不算大，淋了一阵之后，天色又逐渐放明，下山的路越来越近，眼看着就快到山脚下了。
顾平月虽说胳膊很酸，还是忍着没将背上的姑娘放下来。
直到山脚的影子若隐若现，顾平月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彦凌的黑色衣服格外张扬，他坐在一处石墩上，露出的头发有些湿润，一缕缕地耷拉在头皮上。
他这样子，显然是淋了雨的。
顾平月忽然放慢了脚步，问了苏清一句，“你们年轻人为什么想来蹦极？”
苏清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无非是经历了一些难以释怀的事情，想用这种刺激的方式短暂性地忘记。”
她说着，也自嘲般笑了笑，“不过这种忘记太短暂了，过了今天之后，该来的事情还是会来。我们这样做，无非是给自己找个逃避的理由。”
顾平月笑了声，“你还挺真实。”
苏清叹了口气，望向山脚，看着越来越近的路，不由道，“姐姐，你又是为什么来这儿呢？”
顾平月此刻的速度不快不慢，彦凌在她下一个山坡，隔着不短的距离。
“我是来找我弟弟的。”她说，“他是个激进的人，我本意是让他回去的，可能方式不是很好，把他弄生气了。”
“没事的，只要姐姐好好跟他说清楚，他会感谢你的。”苏清不由道，“如果我今天来之前，有人拦着我就好了。”
“这样就不至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弄得满身狼狈。”
顾平月的语气淡淡，“知道了就好。”
接下来的一小段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
顾平月一直走到彦凌跟前，她故意停下步子，等着彦凌回头。
见好半天没有动静，苏清试探道，“姐姐，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
“没事。”顾平月说。
她话音刚落，彦凌怔怔转头——
顾平月的表情带着潮湿的水意，明明是深秋的寒天，她的额头还挂着清亮的汗珠。
在她背后还趴着一个女孩，表情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看着彦凌。
明明是这样一个微微俯身的姿势，顾平月却好像站得笔直。
明明是略显狼狈的场景，她站在这儿，仿佛像托举正义的不畏女侠。
在这一刻，彦凌憋了满身的怨气，倏的一下找不到出气口了。
顾平月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过身，留下一句，“走吧。”
她不知道彦凌为什么会在这儿，但既然碰到了，那些山顶发生过的事情，也没必要带到山脚下。
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总有觉得生活不尽人意的时候，她除了循序渐进的引导，也不能做什么。
顾平月刚踏下一步，双腿却因为长时间的缺力猛地一软，眼看着下一秒整个人都要瘫倒在地，她喉咙里的一声惊呼还未喊出来，胳膊上传来沉沉的力量。
彦凌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随后将她背后的女孩拉下来。
力量从后背褪下，顾平月身体一松，只差倒在地上。
彦凌眼疾手快，双手都扯住她。
他没好气道，“背不了还逞什么能！”
苏清唯唯诺诺道，“不怪姐姐的，她是不忍心看我走下来……”
彦凌是记得这个女孩的。
他途径半山坡时，见到过她，当时路过的很多人，见到她在哭，没有一个人肯帮助。
彦凌也不例外，他看了一眼，就选择了路过。
没想到顾平月给她背下山了，还是那样不好的道路，她居然硬生生地走了下来。
顾平月在原地足足缓了几分钟，双腿都差不多恢复过来后，看着苏清，又微微弯下了背脊。
彦凌看得满脸黑线，“我说顾平月，你能不能别再作践你自己了！你自己看看，你哪儿有彦家少奶奶的样子，居然甘愿给别人使唤！”
彦凌印象中的顾平月，是个嚣张跋扈，从不在意规矩和道德的骄纵女人。
可是如今看来，她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见到过路人都想着帮上一把，这幅热心肠跟她原来的样子相差甚远。
他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差距，一把扯过顾平月往下带，“走啊，还愣在这里干嘛！你已经帮了她这么久，还得给她背回家不成？”
顾平月被他扯着走了几步，猛地挣脱他的束缚。
彦凌怒了，提高音量吼道，“别人跟你什么关系啊！你上赶着干嘛呢，路过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都不帮？就你能做个好人是吧！”
顾平月视线放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声音清透又不乏力量，“若今天摔在半山坡的是你，那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