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琛的伯公卢钦生前任吏部尚书,寇褒正是他的门生,如今卢琛突然出现在许昌,并派人给寇褒传了个话,请他来繁阳镇,寇褒虽不明缘由,但也不敢不来。
此时寇褒坐在厅上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但都未见到卢琛,秦伯驹便向他解释,卢琛正在午睡,寇褒不敢打扰,只好继续等下去。
其实午睡的人并不是卢琛,而是雨轻,卢琛带着雨轻来到繁阳镇,借住在朋友的空宅子里。
自从得知小昭遇害之事后,雨轻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卢琛便给雨轻换了一种帐中香,以安神助眠。
卢琛一直在旁为她抚琴,当望见她微微蹙起的眉,琴声中断,他慢慢走到榻前,伸手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去,刚要吻上她的额头,却又自觉唐突,很快转身走开。
卢琛不屑于去自私的控制和占有,他希望的是在平淡中的彼此拥有,而不是片刻的缠绵。
当寇褒自斟自饮之时,卢琛含笑走来,寒暄道:“寇太守,我这里的茶比韩府上的茶如何?”
寇褒惭愧道:“寇某不过一介太守,根本入不得颍川大族的眼,韩府上的茶是何滋味,寇某着实不知。”
卢琛落座,也端起一杯茶,笑道:“寇太守近年来兴修学馆,并得到朝中许多大臣的支持,陛下因此特许庶人之俊异者可入太学,继而进入国子学,从此寒门学子也就有了做官的资格,寇太守此举着实高明,难怪太子殿下会如此器重你。”
寇褒淡定道:“子谅郎君谬赞,寇某德薄才疏,实不敢当。”
卢琛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你整日忙于兴修学馆,就是为了让王浚对你放松警惕,日后这些寒门士子自然为太子所用,寇太守之用心良苦,恐怕在颍川只有韩旋一人会真正明白。”
范阳卢氏在颍川有许多耳目,寇褒所选的校官内亦有卢琛的眼线。
寇褒兴修学馆,颍川四长都有出资,韩家却出资最少,韩旋所养的刁奴还当街欺凌学馆的学生,事后韩旋却在别院给被欺负的几名学生设宴饯别,他们因成绩优异即将进入太学,可见韩旋这出好戏就是演给王浚的人看的。
寇褒也笑道:“子谅郎君说笑了,寇某只是为民为朝廷做事。”
“令诸郡中正以六条举淹滞,一曰忠恪匪躬,二曰孝敬尽礼,三曰友于兄弟,四曰洁身劳谦,五曰信义可复,六曰学以为己。”
卢琛放下茶杯,问道:“寇太守以为自己具备官吏德行准则中的哪一条?”
寇褒不敢答话,他的所有不足之处,在卢琛面前无所遁形。
“支亥月跟一个叫毓童的女子很像,只不过她是亡国公主,一心想要复国,王浚许诺过会借给她一支军队来帮她复国,后来她来到韩旋身边,韩旋同样给了她承诺,而她最后也选择了相信韩旋,因为韩旋的背后正是太子,支亥月真正相信的人也是太子。”
寇褒不自觉地将双手放在腿上,却摇头道:“异族女子所言不可轻信。”
卢琛笑道:“寇太守现在一定认为支亥月背叛了韩旋,其实不然,因为支亥月还在傻傻的等着韩旋回来,到目前为止她什么也没说。”
韩瑾深谙左右逢源之道,令其长子韩朔站在陛下的阵营,韩旋则投靠太子门下,这也不难推测。
寇褒望着卢琛,试探的问了一句:“难道子谅郎君是打算帮着陆玩他们调查韩旋失踪之事?”
卢琛道:“我对那些人之间的内斗没兴趣,但我要提醒你一点,韩旋未必忠于太子。”
寇褒听后皱眉,先前韩旋给他的漕粮入库记录是经人伪造的,原来他早已被王浚收买。
“明知王浚是要拿他当替罪羔羊,他又岂会真的被王浚收买,能够在王浚的眼皮底下得以逃脱,我怀疑他背后或许是有军方背景的人物。”
卢琛见寇褒仍想不明白,便只好解释了一下。
“子谅郎君若能——”
“因你是我伯公提拔过的人,故而我才帮你一二,还有再奉劝你两句,宁可不作为,也不要做些自以为是的蠢事,到最后不仅不能够为太子分忧,反而会自毁仕途。”
卢琛作为范阳卢氏未来的旗帜人物,只会保持中立,绝不会轻易站队。
可一旦寇褒与韩旋暗中勾结被发现,就有可能被王浚反咬一口,甚至牵连到东宫,所以卢琛不得不提醒他。
寇褒点头道:“寇某定当谨记子谅郎君的教诲。”
卢琛又道:“回到府衙后好好整理一下案牍,但凡是与荀家或陈家沾边的案子,都不妨挑出来交给陆云,毕竟他是奉命巡视,你作为颍川太守理应主动配合才是。”
寇褒道:“寇某明白。”
快至黄昏,雨轻才醒过来,这个午觉睡得有些长,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卢琛正坐在窗边,专注地写书法。
“谌哥哥,你在写什么?”
卢琛放下笔,直接把那幅字拿给她看,纸上只写了两句,‘山居是所乐,世路非我欲。’
雨轻摇头道:“我不喜欢这两句,若是连谌哥哥都有隐居之志,而无出仕之心,那么这个朝廷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卢琛淡淡笑道:“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厉害,也改变不了什么。”
雨轻眼神里透着一股坚毅,说道:“不需要改变什么,只要能在这个动乱的年代让死亡的人数少些再少些,就已经很好了。”
卢琛深情凝望着她:“为了不让你失望,我会尽力而为。”
雨轻却道:“我相信谌哥哥一定不会让天下百姓失望。”
卢琛递给她一杯红糖姜茶,半开玩笑道:“连待字闺中的女郎都能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世上无数男儿岂不汗颜?”
雨轻抿唇一笑,又道:“我还是喜欢谌哥哥先前在来信上写的那两句,凛凛素秋,日促宵长,很是恬静,给人留下许多空白,谌哥哥何不再续上几句?”
“这空白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也可以在我面前展现一下你的诗才了。”
卢琛缓步走至门口,吩咐怜画等人进来服侍雨轻更衣。
雨轻急忙问道:“谌哥哥,葛放的那些话真的可信吗?”
在卢琛和雨轻来繁阳镇之前,葛放给雨轻透露了一个消息,两年前曾有人拿来一幅卫协的真迹,让他临摹,后来官府四处张贴缉捕告示,葛放才知那人原是钟会府掾的后人,名叫邵淮,葛放担心此事会祸及自身,便绝口不提见过邵淮。
卢琛沉思道:“不管是真是假,恐怕这一只耳都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