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雨轻才来至珍宝阁,这里陈列着许多精美绝伦的工艺品,玉、瓷、琉璃、螺钿、金、银等材质的应有尽有,还有不少的字画,俱是珍品,价格不菲。
掌柜看到雨轻,便赶忙上前相迎,堆笑问道:“这位小娘子想要看什么?”
雨轻直接明了地说道:“我要找一种瓷瓶,口小而项短,肩极宽博,至颈稍狭折,于足则微丰,你这店里可有这样的瓷瓶?”
掌柜点头笑道:“有倒是有,不过都是用来盛酒的,我想应该不是小娘子要找的那种瓷瓶。”
雨轻不以为然地笑道:“这种瓷瓶不仅可以用来储酒,而且还可以当花瓶,其口径之小与梅骨相称,最适合用来插梅花。”
掌柜捋须笑道:“小娘子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想法总是别具一格,之前你找我要那种水晶镜片,不知你的万花筒最后做成了吗?”
雨轻恍然一笑:“原来是琳琅小铺的房掌柜,几年未见,你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好了。”
房掌柜笑着点点头,一位戴面具的客人已从二楼走下来,雨轻还在询问房掌柜为何关闭琳琅小铺,离开洛阳来许昌,这位客人却从雨轻的身边缓缓走过。
这熟悉的场景,空气中还散发着熟悉的气息,雨轻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怔了一下,然后急忙转身叫住他:“是谌哥哥吗?”
这位客人摘下纯金打造的兽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孔,清冷严肃,让人望而却步。
“你认错人了。”
他简单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雨轻满眼失望,心道:“谌哥哥怎么会来这里,他也不会戴着这么狰狞的面具,更不会对我视而不见。”
房掌柜赔笑解释道:“韩从事是过来取面具的。”
雨轻惊问:“他是韩旋的哥哥韩朔?”
房掌柜点头道:“正是,这面具还是他弟弟一个月前预定的,可惜人却不见了。”
雨轻又问:“韩旋定制这个面具所为何用?”
房掌柜摇头道:“用黄金制作面具本不多见,此面具还特别用金累丝工艺编织而成,更是世间少有,当时他只是让我按照他的要求制作出这样的面具,其他并未多说。”
雨轻微微点头:“房掌柜,韩旋预约什么时间来取货?”
房掌柜道:“就是今日。”
雨轻暗自思忖,韩旋已失踪十几日,作为哥哥的韩朔不说心急如焚,到处去寻人,反而能准时来取面具,当真奇怪。
雨轻想到这里,没有再多耽搁,选好花瓶,便离开了珍宝阁。
房掌柜交代了伙计两句,便走上楼去,楼上有个暗门瞬间被打开,房掌柜径自走进去,这是间秘密书房,一位年轻人正在书案前作画,画中人是雨轻。
“那种瓷瓶插上一枝莲花应该也会很美。”
作画之人正是卢琛,他那一抹梨涡浅笑,带着恋爱的味道。
雨轻身上的新裙正是用先前卢琛送的绸缎所制,卢琛对雨轻的用心,王灌都看在眼里。
假意让雨轻来这里挑花瓶,实则是为了给卢琛和雨轻单独相处的机会。
刚才雨轻回头叫一声谌哥哥,卢琛的心也不知不觉地加速跳动。
可卢琛却没有选择在此时和雨轻见面,因为他想把这份思念拉长,让雨轻能够更想念他一些。
房掌柜上前躬身回道:“子谅郎君,韩朔此人确实不太好打交道,恐怕陆玩到现在都未见到他的面。”
“虽然颍川韩氏如今在朝中无一人任要职,但毕竟是颍川四长之一,仍旧有些势力,韩朔此时不见陆玩也很正常,他绝非等闲之辈,至于韩旋,更不会是等闲。”
房掌柜不解的道:“韩旋跟赖婴一样,都是颍川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听说韩旋押运漕粮时还随身带着几名歌姬,行如此荒唐之举,要换作是其他人,我想早就被王浚军法处置了。”
“如果韩旋当真只是个等闲,王浚又何必用美人计试探他的虚实,那个异族公主又怎么会真心待他?”
卢琛放下毛笔,笑道:“依我看韩旋未必是真的失踪了,说不定就是韩朔和韩旋兄弟俩搞的鬼。”
房掌柜问道:“那么可要派人去盯着韩朔?”
卢琛摇摇头:“像韩朔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露出破绽的,我们只需静等风来。”
比部郎卢藻早已发觉从洧仓送来洛阳的漕粮有很大的缺额,只是恰逢豫州大水,又有东瀛公谋逆,卢藻便没有将洧仓之事上奏陛下。
如今陆云巡视豫州,彻查洧仓这等事自然也就无需卢藻费心了。
至于卢琛,根本没打算帮助陆玩,他只身来到许昌,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时秦伯驹疾步走进来,双手递上一封信,正是卢慈从洛阳传来的消息。
卢琛拆开一看,既愤怒又悲伤,然后陷入深深的沉默。
在东中郎将王浚的书房内,却一切如常,王浚照旧伏案忙着军务,而枣嵩正在旁看着小公爷王胄的来信。
卫璪被鬼火所杀,就死在清平街上。
这个消息耸人听闻,又细思极恐。
枣嵩看后一脸震惊,他离开洛阳前还在怡园与卫璪一起击鞠,想不到那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聚会。
卫璪之死,枣嵩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卫璪是卫瓘之孙,卫恒之子,京陵公王浑的外孙,袭爵兰陵公,如今河东卫氏最年轻的家主,他肩上的担子太重,性情敦厚的他根本无力承担起这些责任,死了倒是解脱了。
王浚随口道:“因鬼火而亡的除了卫璪,还有一个是清平街学堂里的女学生,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枣嵩沉默片刻,才道:“死几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卫璪死后卫氏一族会作何反应,尤其是身在荆州的卫玠,陛下还会放心卫家人继续镇守荆州吗?”
贾南风原本就不信任卫家,把卫璪长期留在洛阳,既不授予京职,也不予外放,与质子无异,就是为了随时防范卫家,让卫玠不敢在荆州有谋逆之心。
看王浚执笔的手略停了一下,枣嵩才继续道:“如今卫璪死了,卫玠又年轻气盛,正好为岳父所用。”
王浚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自从阿虎那小儿做了顾家的女婿,便和东吴旧臣来往过密,他待在荆州又岂会安分?”
枣嵩点头道:“还是岳父思虑周详,如今钱子书的案子还在调查之中,陆机也未自辩清白,只要此时朝中有人把鬼火之事牵扯到东吴旧人身上,那么就会让人不禁想到东吴人居心叵测,或许和给钟会复仇的那些人早已结盟。
而卫璪的死就是东吴人设的局,以便断了卫玠的后路,逼他不得不反。
卫玠和吴郡几大豪门也会因此互生嫌隙,到时岳父再招揽他也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王浚放下笔,捋须一笑:“汝真当为吾之子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