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狼藉中,那人穿着身白色战袍,用银枪支撑着僵硬的身体,低垂着头,已然没了生气。
商宴提着剑缓缓向他靠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肆着,那不是纳兰榭,不会是纳兰榭!
可尽管如此,商宴还是绷紧了身体,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让她的内心煎熬无比。
终于在离他几步远时,商宴看清了他的脸。
神似纳兰榭的身影下,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面孔,沾满血渍,了无生机。
停下脚步,商宴原本绷紧的铉仿佛一下子断裂开来。
不是纳兰榭。
那一瞬间,商宴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庆幸。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城门外的厮杀呐喊声复又传进耳膜,想起皇叔在营帐中所告诫她的话,商宴心头瞬间涌起无比的愧疚和自责。
“大商的皇帝陛下,还真是令人惊奇……”
北堂跋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居然肯为了一个将军不惜亲自领兵驰援,孤身入城,这是何等的君臣之情啊。”
商宴转过身来,面上一扫方才的低迷,冷漠的看着她道,“纳兰榭在哪里。”
似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北堂跋歪了歪头,满脸戏谑的看向她道,“你说那个漂亮的白袍将军?”
“他当然不在这里,皇帝陛下,你的将军可比你谨慎聪明多了,至少到现在我都还没擒住他。”
北堂跋挑衅的说着,红唇飞扬,笑魇生香。
商宴并没有被她的三言两语所激怒,眼看着她越靠越近,商宴哦了一声,面色不改的继续道。
“那公主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朕诓到此处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要大商的降书吗?”
“非也,”
闻言,北堂跋笑的更开心了,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与她身量相差无几的大商皇帝,红棕色的眼瞳里光华耀目,闪烁着灼灼野心。
“听说,你们大商有位摄政王殿下,叫作楚依安?”
话音未落,商宴已经抬起了手腕,掌心的霜寒直指向北堂跋,锋利雪亮的剑尖离她的喉咙不过三指。
北堂跋停下脚步,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她能感受到那一刻剑身的杀意,这个方才还故作镇定的大商皇帝,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猛兽瞬间就暴怒起来。
“你想做什么。”
商宴抬起头来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与方才周旋的气势全然不同。
“陛下怎么如此激动呢?”
回过神来,北堂跋渐渐收敛了笑意,于此同时,四周高高的城楼上都架起了重弩,黝黑锃亮的箭尖悉数指向城中毫无防备的商宴。
商宴依旧不为所动,两人在城中僵持着。
最后是北堂跋先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满脸警惕的商宴开口道,“放心,我不会杀你。”
“更何况我设此计的目的也并不是你,那一日的交战中楚依安放了我一马,所以我也留你一命,等着楚依安来救你。”
闻言,商宴心中咯噔一下,却仍是强撑着道,“他不会中你的诡计的。”
“不,如果是别人我没把握,但如果是你,他肯定会来。”
北堂跋说着,绕开长剑走到她的身边,二人并肩而立,北堂跋略微偏头看向她,“因为你是大商的皇帝陛下,拿住了你就相当于拿住了大商的命脉,他既然肯千里奔袭来救你,那纵使我设下刀山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
北堂跋说着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红唇与两颊边的朱砂痣相映生辉。
她本就肤色雪白,带有异域风情的深邃五官就显得越发具有侵占性,令人过目难忘,这是另全天下女人都会忌惮的美。
偏偏她的目光还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脸上的伤痂上,商宴别过脸来,想着她方才所说的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城门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最终归于宁静,但风沙中夹杂着的浓重血腥味告诉她,方才无疑是一场屠杀。
担忧,恐惧和自责一齐涌上心头,让商宴几乎有些站立不稳,深吸口气,商宴握紧掌心里的霜寒,如今也只有那沉甸甸的质感能给她一点安慰。
平复下来,商宴面色沉凝的看向她,“北堂跋,你别想了,朕又岂会受制于你。”
闻言,北堂跋也郑重起来,“陛下,我劝你最好是想清楚,若是你命丧于此,传出去大商还有何颜面?”
“军心一失,国之不稳。”
闻言,商宴开始沉默起来,以往与北堂跋的几次对阵,都可以看出北堂跋虽是位公主,其野心和能力却丝毫不亚于北堂拓。
两军交战,她身为一国之君,不慎落在这样一位野心勃勃,争强好胜的人手里,绝无生还的可能。
“你究竟想做什么?”
北堂跋只是挑唇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入夜,商宴被软禁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大漠的夜晚一向很冷,出乎意料的是,北堂跋还命人给她送了毛毯和酒肉。
商宴却没什么胃口,她看着帐篷外守卫森严的西夏士兵,最后一丝逃走的希望也被掐灭。
坐在帐篷的一角,商宴细细摩挲着霜寒的剑身,来西疆这么久,她一直将霜寒带在身边傍身。
霜寒遍体生凉,但商宴还记得当初在桃树下,皇叔带她舞剑时握住她掌心的温度。
她知道自己有多不中用,当初决定要来西疆亲征时,她就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
可到了西疆她才发现,原来她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关心着她,保护着她,甚至是皇叔为了救她,千里迢迢从奉安赶过来。
“朕早该知足了,不是吗?”
商宴轻声说着,霜寒静静的躺在她膝上,没有任何回应。
商宴复抬头望向远处的虚空,或许明日,该换她来保护他们了。
子夜时分,雁云楼外的沙地上传来一阵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城楼上的守将待看清那马背上的将领后当即下令打开了城门。
北堂拓策马长驱直入,大张旗鼓的动作惊动了营帐内已经入睡的北堂跋,北堂跋起身裹上红色软袍,命人前去查看消息。
士卒刚离开,那边北堂拓已经抛下众人径直进入了北堂跋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