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维断尾而去。
白衡落地,捡起纯均剑,而后抬头,露出茫然表情。
“这似乎不是覃山之貌?”
白衡提着剑,四下看着。
他的记忆已经回到了皇帝北园狩猎前做的准备。
而同时,箜青子与归从灰雾中走出,箜青子显然从归口中得到了消息,故而见到白衡时,并未有多大的反应,反倒是白衡,此刻无比诧异,又从归口中得到提醒。
“你忘记了多长时间?”归张口问道。
白衡细细思索:“五个月,近乎半年时间!”
半年的记忆,在这灰雾之中,仅需要两三个时辰就能忘却,而今未见出路,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离开。
若拖上了三五天,只怕就忘却七八年的记忆,着实可怕。
“灰雾是天河旧道中的旧神寄托身形的最好方法,他们藏在灰雾中,会因为我们某些出格得言行而出现,所以勿要轻举妄动为最佳,这句话我讲过很多遍了,只是每一次,你们没走几步,就会全部忘记!”
归跟在箜青子身后无奈的笑了笑。
“继续走吧!”
他在前方带路,箜青子与白衡紧跟其后。
白衡侧头问道:“师兄还记得什么?”
“我只记得我被定陶真人从肤施县城引入昆仑,之后发生的,一概不知!”
箜青子忘记了长达一年的时间。
白衡心中渐渐沉重,跟随归步步前进。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啼鸣,声音尖锐刺耳,宛若婴儿啼哭一般。
“莫非是鬼母回来了?”白衡心头一颤。
而后便听到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是当扈,盯住它的眼睛,不要移开!”
白衡心中一惊,响起关于当扈的记载。
《山海经》中有言:“其鸟多当扈,其状如雉,以其髯飞,食之不眴目。”
听闻吃当扈之肉,能让人无需眨眼,且不用移动脑袋就能看见四方之景。
但同样的,当扈出现时,你必须紧盯着他的眼睛,若是移动眼睛,就会被当扈囫囵吞掉。
见当扈的眼睛扫过来,白衡急忙对上当扈的眼睛。
它的眼睛很是古怪,如同树木的年轮一样,一圈又一圈萦绕着,四目相对之时,白衡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景象天翻地覆,忍不住要移开眼睛。
但下一刻,白衡守住本心,眼前尽是坦途。
他与箜青子小心翼翼地对着当扈的眼睛不断地走着,从正向到倒着走。
渐渐,灰雾弥漫,遮住眼睛,而当扈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盯着,勿要移动视线!”
归的声音宛若春雷炸响,在两人耳旁响起,这让两人不敢移动。
片刻之后,灰雾中再度出现那一圈又一圈合在一起的眼睛,带着狐疑之色,响起一声啼鸣,而后合上了眼睛。
“可以了!”
直到归的声音出现,两人这才放下防备。
“没想到这当扈居然还会使诈!”箜青子感慨一声,而后看向白衡狐疑道:“你着孺子,为何在我身边,还不快快与我引路!”
他的身躯,发生变化,好似化为当日所见的老虎一般。
而白衡心中一颤,见猛虎,又见冤魂,不由脚下一软,想要逃跑。
而归开始为两人解释,以其修为映照了现实,这才打消两人的心中困惑,于是跟随归继续向前。
白衡已经忘记了大部分法术如何施展,他的记忆,来到了刚刚从鸟啸峰上下山时的记忆。
“记忆消失的太快,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白衡发出感慨之音,而身旁的箜青子则笑道:“还好,我还有百年的记忆!”
“……”
继续向前,灰雾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身前河水倒流,卷起浪花朵朵,海浪拍潮之声响彻四方,这让已忘记大概记忆的白衡心中一惊,急忙抽出纯均宝剑来,挡在身前。
而后就见身前浮现一条汪洋大江,江水滔滔,浪花朵朵,有鱼跃出水面。
鱼长得像是红色的鸡,但无足,有尾,无羽,有鳞,声音像是鹿鸣一样。
它跃出水面,口中衔着一尾大鱼,鱼在挣扎,但很快被吞入腹中,它掉落水中,而后掀起狂澜近百尺。
“是胜遇!”归向两人介绍道。
“玉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是食鱼,其音如鹿,见则其国大水。”
翟,是长尾的野鸡,这就是胜遇的大概样子。
听闻胜遇所过之处,便是洪水滔天,夏商之时,没少被炼气士清理。
到了周,胜遇已经绝种了。
不止是胜遇,一路所见的当扈,鬼母,延维在外都已灭种。
这胜遇掀起海浪朵朵,其中又有长着翅膀的蠃鱼在海浪中穿行不断,为了躲避胜遇的狩猎,它们的翅膀不断掀起海浪,引的前方动荡不安,那滔天巨浪已然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归停下脚步,而白衡与箜青子则也一同停下了脚步。
归左右看了几眼,而后张开嘴巴:“呜,嘎,哇,呜,嘎,哇……”
他的嘴巴发出怪叫,而后灰雾动荡,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大鸟,形如猫头鹰,人面四目而生一对顺风耳。
“是颙”箜青子认出这妖怪来,指着他向身旁的白衡急忙说道:“快,快,固守本心,静息打坐,压制体内水气。”
白衡茫然看着对方,后者俨然已经坐下,而后又说:“你这么这么笨,想活就们跟着做!”
将信将疑,他盘膝坐下,还好基础的调用胸中五气,他还未曾忘记。
“这是颙,能灭绝所有水汽的存在!”
箜青子见白衡坐下,便向他解释着。
颙出现在灰雾之中,它踏浪而行,脚下大江大洋快速干涸,渐渐显露出干枯河床来,而蠃鱼在河床上蹦跶,胜遇茫然看向头顶的颙,脚下生出了新的汪洋。
颙愤怒号角,声音像是号角一样。
从它的身后吹来了东北风,仿佛初春的天气一样。
“令丘之山,无草木,多火。其南有谷焉,曰中谷,条风自是出。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颙,其鸣自号也,见则天下大旱。”
箜青子吐出词句,见白衡已调转五气,但身上仍有水汽蒸腾向上,不免拉着他向前。
而后看着身旁的归问道:“你刚刚是如何引来颙的?”
归并未直接回答:“这是一只公的颙。”
这么一说,箜青子就已明悟。
他们继续向前,最后来到了山脉的顶端,再度看见祁连山那壮阔之景,白衡隐隐还看见了那上面人影憧憧。
白衡还看见了一尊高大的神只,他好似从祁连山上看向了这里,又被灰雾所遮。
未等白衡看清楚,就已被归拉着走向下了山脉。
转瞬之间,又出现在扞泥城旁。
似乎能听见河水之音,那冰河有消融之兆。
他们再度进入灰雾之中。
刚一进入,就见一只类似于雕的妖怪从水中跳出,他的声音与婴儿哭声相似。
头顶的角,刺向归。
但归本无肉身,所以角从他身上穿过,一瞬间刺向白衡。
慌张之下,白衡双眸中射出了日月神光,将那妖怪击退。
“是蛊雕,经史记载,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这天河旧道中,竟会藏着一只蛊雕!”
箜青子哑然。
蛊雕张开翅膀,他的眼睛,没有分给箜青子一丝一毫,而是完全落在白衡身上。
不愧是只食人肉的蛊雕。
箜青子捧着手,冷眼旁观,他的记忆逐渐退去,心中慢慢生了野性。
他的记忆,倒退的可比白衡快的多。
白衡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但脑海中隐隐有声音在告诉他如何去做。
“阵!”
他比内缚印,于是头顶浮现一口黄钟,钟鸣声响彻,金色长矛横空出现,将蛊雕头上的角折断,黑色的鲜血滴落在地,升起丝丝缕缕的黑烟。
“吼!”
蛊雕掀起海浪,吐出了金石玉器,这些金石玉器好比法宝般锁住了白衡。
他不断后退,但隐隐有人指点他开门。
开的是“宇”门。
那些金石玉器在“宇”门之下,不断变化扭曲着。
同时,白衡向前一撞,他仿佛撞开了“宇”门一样,一条大河从门户中奔涌向前,冲刷着蛊雕。
蛊雕的血肉骨骼畸形变化着,最后被压缩成一团肉球,被白衡提着纯均剑,以阴阳之力斩成两半。
这是进入扞泥城以来,死的第一尊神。
以往那些神,都是重伤逃脱。
白衡收剑入鞘。
脑中那人隐隐出现在一颗星辰之上,透过白衡的眼睛,来看天地万物,但很快,星辰暗淡,随之而来的是一些记忆。
“我恢复了一些记忆!”
恢复的不多,只有一两个月的记忆,大抵在白衡入肤施县的时候。
一旁的箜青子也是如此。
白衡转头看向归,眼神中带着询问之色。
“击杀神只,的确能让人恢复记忆,但也能让梦魇之主苏醒!”
他指着脚下冰河,河水消融了近乎一分。
梦魇之主正在慢慢复苏。
一但梦魇之主彻底苏醒,他们的灵魂将会成为祭品,而身躯将成为容器,用以承载梦魇之主。
白衡若有所思。
但走了没有多久,关于屠神能恢复记忆的记忆再度消失了。
他们茫然前行,跟随者归,进入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仿若没有终止一样。
冰河溶解的速度似乎变得快了不少。
而隐约之中,仿若有书卷翻页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