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潮之声,白衡走在长廊之上。
听到声音,他低头向下看去,就见着一头虺兽冒出水面,还未等他说什么,就从水中跃出,自口中吐出数条虺兽来。
白衡见状,不由得取出纯均剑,蓄势待发,若这涂山炆有动静,就要引剑斩其首。
“出事了!”
涂山炆口吐人言,白衡却是暗自心惊,那些从它腹中吐出的虺兽则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象。
“支无邪大肆屠杀我族,恐怕是要提前发作,子均先生,只怕要出大事了。”
涂山炆压着心中哀念,他能逃脱,全赖于父亲的自我牺牲,那巨大爆炸声恐怕是父亲生命的绝响。
涂山炆说的很快,白衡每一句都听在心里。
支无邪外修玄武像,内藏玄龟神像。
支无邪修为不如河伯,就算是苦修也不是河伯的对手,只能另辟蹊径。
修法神!
他的法不知从何处来,应是两百年前,那时,他开始修筑玄武神像,行李代桃僵之事。
让他的神像,生出灵智,聚敛香火,而后身与神像合,这样获得的力量,远大于自身两倍,如此一来,方有与河伯扳手腕的资格。
这一次,他屠戮了水域中虺兽一族,只怕是已经嗅到了风声,想要提前发作。
白衡心惊之余,也不敢松懈,急忙去寻了甘罗。
岂料甘罗此刻不在终南学宫之中。
想来是回了咸阳。
当机立断,他去一一拜访了此刻尚在终南学宫的其他几人。
儒墨法除外,各家的“子”大多都有修为。
如阴宗的宗主月罗,就是一个第三境的炼气士。
他们修为强大,但不一定擅长斗法,此刻被白衡召集过来,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他那个样子,事情只怕不小。
他们还没有开始商议,白衡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明情况。
脚下渭河之水突然暴涨,有要淹没整个学宫的趋势。
无行见势不妙,随即腾空而起,从手中飞出四颗棋子,落在学宫四方,像是一枚枚楔子一般,将肆虐的河水定住。
他低头向众人说到:“出大事了!”
众人心惊,急忙腾空。
而后就见远处有一条黑线,黑线不断向前靠近。
细细倾听,随着黑线逐渐靠近,声音就越发响亮。
“是水潮声?”
名家之“子”看着那条黑线怔怔出神。
他眼中黑线变成了滔天的巨浪,水浪足有六丈高,每过一处地方,那巨浪就会上涨一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等它临近咸阳城时,就会有三四十丈高低。
三四十丈的水浪一路越境而行会造成什么下场,动动脑子想想就会知道。
百姓的房屋会在瞬间被冲垮,无数人会死在这场水灾之中。城池塌陷,森林被拔除,甚至是连山丘都能冲断移动。
其余几家的“子”大多也开了天眼,他们虽然不能像名家之“子”那样仅靠目视就能推断出这水浪的增长,但水浪一路前进所带来的灾厄,是可以推断出来的。
他们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之感,留下了一个人坐镇此地,其余人脚踏云朵,向前飞去。
白衡紧随其后,尾巴的速度没有他们快,只能看着这群人消失在视线之中。
白衡很快就落地,他急忙去通知附近的百姓快些逃难,与此同时,放出了一只又一只的木鸢。
木鸢在空中不断飞腾,飞往咸阳。
这一夜,也不止白衡这一处有木鸢飞出。
白衡脚踏着尾巴,自从他炼化了“神”之后,在感知这一方面上,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他能隐约感觉到灾厄到来的同时,伴生出数之不尽的业障之力来。
这些业障之力自地面升腾而上,汇聚于云层之中。
修为有成者能观天而知晓咸阳生变,也因此会有炼气士往咸阳赶来。
业障之力若盛,则会在空中化成一朵红云,凡人难以视之。
而随着百姓不断死亡,会有不尽的怨气,恨意以及人死之时满腔的愤恨之意与业障之力相融,最后有可能像定阳城惨案那样,培养出一尊如赶尸人一样的邪修来。
他低头向下看,广袤的大地上,生存着无数的百姓,此时夜色尚浓,只怕他们也不曾知晓今夜发生了如此大事。
事关他们生死,却又无能无力。
面对这等人祸,他们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们反抗。
白衡也不能在此多做停留,他不断向前,需得赶往渭河水即将吞没的地方救人。
白衡驾着云朝那水浪赶去。
河水在支无邪权柄之力控制之下,宛若万马奔腾般,咆哮着,嘶吼着,洪水巨力之下,庞大的力量能够轻易摧毁面前的所有东西。
水浪是一个倒梯形,水浪越来越高,像一朵云遮盖天空,可洪水是在水浪之下,两者之间间隔了数百丈距离。
奔流的河水经过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毫无抵抗之力。
平日里极为坚固的房屋一触即溃,比之沙子还有不如。
熟睡的人还未曾醒来,就被洪水冲走,与大树,石头碰撞,张口就被灌入了无尽的沙石,瞬间毙命。
他们死的一瞬间,就有一条红线穿过身躯,取走了他们体内的能量。
这场巨大洪水之下,无关地势高低,地势低的地方,树木被连根拔起,甚至连地皮也被掀开。
地势高的地方也只能安全片刻时间。
等到地势低的地方蓄满河水,一瞬间就将地势高的地方所吞没。
河水越过高地势的地方,向低洼处涌去,高低落差让洪水更具威能。
很快的,就冲到了崆里这边来。
渐渐的,整个咸阳在洪水和巨浪之下被震醒过来,而后就见是浩荡的水浪。
“轰隆!”
天空中乌云翻滚,雷电闪烁,一场瓢泼大雨正在酝酿之中,顷刻间就能落下。
“救命啊,救命……”
崆里,已被洪水冲垮,虽然早得了消息,也有秦卒来帮助他们疏散探望,但他们的速度远不如洪水的速度。
于是只能往高处地方跑。
脚下房屋被掀开,跑的不及时的已经被洪水吞没了。
只留下“救命”之声作为生命的绝响。
崆里有五十多户人家,上百口人,可此刻跑到山头上躲避起来的也不过是五六十人。
大半人在洪水之下,早没了生命。
“哀,快跑啊!”黑秩看着身后气喘吁吁,挥汗如雨的稚子急忙喊到。
他放下肩上的老父,一边喊,一边向山腰下冲去。
哀虽是少年,但体内不行,本就累的不行,跑不动路,在父亲的呼喊之下,竟不小心被脚下石头绊倒。
而后洪水涌来,将他的小儿子吞没。
“不!”
黑秩眼睛都红了,看着小儿子被洪水冲走,他竟疯狂的向下跑去,
一道水浪卷来,险些没将他卷走。
他的大儿子急忙丢下母亲,冲下来,将绝望的父亲带走。
黑秩被大儿子打了一拳,而后才清醒过来,赶在洪水漫过山腰时向山顶跑去。
平地成了蓄水池,随着后续水浪的涌来,洪水不断上涨,而他们也来到了山顶。
抬头向上看,能看见水浪宛若天幕一般盖住了天空,其中还有一个个妖怪在浪头上踏水而行,他们的目标也不是此地,而是咸阳城。
水浪的之中,藏着一尊谁也没有看见的神像,正在吞噬着死去生灵的魂魄,而慢慢复苏,变强。
水浪就要漫过山头。
忽见山头有一根根藤蔓将这些人卷起来,而后从地面冒出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来。
他便是这座山的山神。
“渭河河神,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山神打开神庙,将这些人全部塞进了神庙之中。
而后黑秩就看见神庙之中,那被洪水冲走的幼子此刻就庙中沉睡。
“是山神,山神救了我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于是这些人便纷纷跪下,朝那破败的山神像不断磕头。
因为年久失修,山神庙宇已破旧不堪,头顶仅存的几片烂瓦,挡不了多少水,于是不断有水落下。
山神出现在他们面前道:“我救不了你们多久,我神力太弱,比不得渭河河神,此刻是他有事不想理会我等,不然我根本护不住你们。”
山神摇头叹息。
他早就失了香火,自身神力不断衰减,终有一天会和这神庙一般败亡。
众人惊慌失措,山神又劝慰众人:“放心,陛下自不会放任渭河河神不管,斩了渭河河神,一切就都会如常!”
但只有山神知道,支无邪很强,此刻突然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就是有恃无恐,无论是那一个,都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解决得了的。
只希望,战斗能快些结束。
他救下这些人,已经算是忤逆了渭河河神,要是支无邪赢了,他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有山神河神出手了,但数量极少,大多神明都当没有看见。
洪水很快的就要漫过咸阳。
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鼓声。
“风,风,风!”
上万秦卒一同怒吼,兵家之人站在城墙上,聚敛上万秦卒的力量,一瞬间让浪潮停止脚步。
“冰封!”
甘罗手握玺,在玉书之上写下冰封两字。
而后就见那水浪从底部开始结冰,结冰之后又被河水破开。
甘罗不断书写这两个字。
在玉玺权柄之力加持之下,竟慢慢的将这巨浪止在了咸阳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