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河神只怕是在行淫祀之举,无需去管他!”
听到白衡的话,甘罗莞尔,让白衡放宽心。
“淫祀?”白衡心中嘀咕一声。
何谓淫祀?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简而言之,就是不在能祭祀的神明之列,而人入祭祀它,这就叫做淫祀,祭祀非祭祀之神,是不会得到福报的。
人间祭祀,在天神,在地只,在人鬼。
天神是泰一神,后土,东皇太一之类的神只。
地只是指山川湖泊的神明。
而人鬼,指得是祖宗,以及如城隍一般因功德而被人间帝王敕封的庙中神只。
不在天神,地只,人鬼序列中而行祭祀之事的,都是淫祀。
“天下水域,只准祭祀玄武大神和河伯,前者是天下水神,是天神,后者是掌控天下水域的至高者,是地只。除却这二者之外,再不能行祭祀之事。不过总有一些神只偷偷的行淫祀,祭祀祖宗,前些时间,甚至有神明让水域中的水灵祭祀自己,而后被一纸奏折弹劾,被河伯杀了一批人之后,这种淫祀少了,但也不是没有。”
“渭河河神只怕也在行淫祀之事,过些时日,我去找他一趟,他自会低头。”
甘罗修为虽不到第四境,但他算是人间帝王的信使。
白衡假借帝王信使之名,亦能在酆都律法之下,无有拦阻与刁难,甚至接受了泰山府君的礼遇,这全赖于人间帝王信使这个名头在。
白衡还只是一个冒牌货,而甘罗却是实打实的信使。
他真出面去渭河走一趟,那渭河河神怎敢为难他。
“杨爽如何了?”
虽然换了内脏,缝合了器官,但鬼知道情况如何。
“很奇怪,他还算活着,魂魄正在和肉身融合,倒是人体的五行之气颠倒紊乱,相互冲突,被我以法力强行疏导,稳定了情况,也有了心跳和体温,这将人缝合起来的法子,竟真有用,你是从何处看来的古方?”
面对甘罗的问题,白衡一边感叹于杨爽的运气,一边在思索是如何成功的?
魂魄压制在体内,肉身开始愈合。
至于所谓五行之气颠但紊乱冲突,应该是器官移植而造成的移植排斥反应,能活下来真的是不容易。
白衡大胆的猜测,杨爽能复生,这其中,是甘罗在主导一切。
用法力疏导五行之气,而五行之气贯彻全身,也让不同器官之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这才是杨爽能活下来的主要原因。
“我也只是想试一试的心态去做,没想到成功了,看来是泰山府君不想收他的命吧!”
甘罗只当是白衡不想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至于所谓泰山府君收取生命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骗骗凡人也就算了。
人说生灵的命数寿命,记载在勾魂使手中的玄天鉴中。
命数寿命也不过虚幻,玄天鉴只是能知晓人体魂魄何时离开肉身。
然后勾魂使去勾走魂魄。
人的命数和寿命,是会因为外因而被更改的。
玄天鉴只是记录而已,并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是泰山府君也没有能力决人生死。
甘罗离不开这里。
七盏灯灭了两盏,他需要在此处镇住魂魄。
直到杨爽活过来或者彻底死去,以七日为限,而今是第二天。
白衡离开了这庭院。
终南学宫中人声鼎沸,博士名额已经下来了。
能拥有在学宫中教习经典的资格实在很难抢得到。
檀滕和更生他们都成为了博士。
此刻正在向士子们传授经典,为他们解疑答惑,有时还会有一些官吏寻到此处来,寻求他们帮助。
白衡穿过那名为“明湖”的人工湖泊。
渭河的水在此处一分为二。
化为阴阳鱼。
也因此得名“明湖”。
明者,照也。
日月交辉而生光明,这就是明的意思。
这阴阳鱼真如日与月一般。
明湖之中,两个亭子有人在茗茶品香,见白衡往湖心看,随即招招手。
白衡脚下生风,到了那亭子当中。
是一男一女两人执棋落子。
“见过月罗先生,无行先生!”
白衡朝两人执礼,而后入座,在旁观棋。
月罗是阴宗的宗主,“无行”是横宗的宗主。
这阴阳,纵横两家,一下子就被拆分成了四家。
纵横一直相对,而阴阳白衡总觉得是在两头下注。
“许久不曾见过子均先生了,不知道先生近来在忙些什么?”
月罗朝他盈盈一笑。
白衡回应以笑容,随口说了近来的事情,而后又提了一嘴渭河河神的事。
“两位可曾听说过渭河河神?”
“倒是有所耳闻,渭河之神名为支无邪,是一只活了三千年的神只,除却河伯之外,支无邪算是诸多河神中最为古老的存在了,听说他是被大禹亲自敕封的河神。”
月罗缓缓说着。
“支无邪生于渭河,算得上是一尊极善的河神了,响应黔首所求,常行云布雨,方得咸阳周边年岁多收成!”
无行落子,打断了月罗的话,朝着白衡说道:“我倒是听说过与月罗不同的传闻!”
“愿听其详!”月罗落子,杀了无行一大片。
“我曾听闻有人身着华美衣裳,光鲜亮丽,而衣裳以芦苇填充。”
“在我看来行云布雨恰如那华美衣裳的表,里面装着的都是芦苇。”
“前些年咸阳周边多有黔首莫名失踪,后来自咸阳查出是人贩子买卖人口。其实不全是,其中一大半都被沉河,被黔首当做祭品祭祀河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我曾问过原因,那些黔首只说是河神托梦。”
“若想风调雨顺,一年需得沉溺一对童男童女……”
……
渭河的支流四通八达,遍布咸阳的各地地方。
白衡还没进这村寨,就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崆里算是咸阳周边最为富庶的一个里了。
这里雨水充沛,年年都有好收成,里中的乡啬夫,里正在考核中,年年都能得到一个“甲”。
来之前,白衡就已做足了工作。
乡啬夫武是曾任军中的什长,是上造爵。
里正黑秩同样也是上造爵,但不同于武,他的爵位传承自他的父亲,一名老兵。
因为常年得“甲”,近来武和黑秩即将升爵,只差文书下来,他们就会是拥有不需要服徭役的不更爵位。
白衡掐诀,让尾巴从空中向下移动些,好确定下方的人在做些什么。
而后白衡就看见几个把脸涂成五颜六色,穿着祭服的巫师正在敲锣打鼓,口中唱歌,跳着极为夸张的舞蹈。
一旁崆里的居民也开始加入其中,随着巫师一起手舞足蹈,有一些则跪在祭坛边上,望着眼前这条河,像是极为虔诚的信徒一样。
祭坛边上,是竹条制成的笼子,笼子里面是两个哇哇大哭的孩童。
他们口中叫唤“阿父”,“母亲”,即便声音如何凄惨,这些人也不为所动。
笼子旁边,是凶神恶煞的里正,田典提着两把柴刀,守在笼子边上。
以前祭祀之时,也有人冲过来捣乱,想要抢回他们的儿子女儿,可祭祀就是祭祀,怎能停止。
这对祭品的父母虽然被他们关在了家中,但也需得小心敬慎,若是惹着河神不开心了,今年收成就没了。
“起!”
为首的巫师大声喊着,然后就见里正,田典脚往竹笼上一踢,而后笼子在地上滚动,就要没入水中。
忽有一阵大风卷起,一道剑光斩断了祭坛。
“谁,谁敢捣乱!”
那巫师怒不可遏,一旁的里正田典亦是如此,他们握着柴刀,围在那巫师旁边。
原本欢欣鼓舞,唱唱跳跳的崆里黔首一下子围在一起,朝白衡怒目而视。
“我记得咸阳县令阎君三令五申说过,禁止行淫祀之举,尔等触犯了律法,乡啬夫和里正何在?”
白衡持剑,两个童男童女已经被放了出来,被尾巴托在天空。
“哪里来的臭小子,你管我们做什么,祭祀河神的又不止我们,你快滚,若是耽误了祭祀,惹恼了河神,我们今年的收成不得保证,饿死了你负责?”
那巫师全然不惧,指着白衡怒骂道。
“我在说一句,乡啬夫,里正何在?”
白衡平静如常。
“老子就是乡啬夫,你打断了祭祀,那就将你沉河了,向河神赔罪。”
当是时,就有不少黔首呜哇呜哇地叫着,朝白衡扑过来,白衡手中比印,一瞬间就有数十根藤蔓从地面钻出来,将这些黔首束缚住。
“你就是乡啬夫武?”白衡看着那为首的巫师问道。
武和其他人都被吊起来,听着白衡的问话说道:“快放我下来,不然河神会惩罚你的!”
“那就让他来惩罚我,不然的话,你就要接受律法惩罚了,行淫祀,以人为祭,还是孩童,你若是杀不了我,那就做好一辈子做城旦吧!”
武虽被吊着,但手还能有动作,随即取出一个海螺,当着白衡的面吹了起来。
“你死定了,河神来了,你就死定了。”
武的威胁在他眼里没有半点用处,倒是被那海螺吸引了目光。
半晌之后,就有一个鱼头怪钻出水面:“祭品怎得……”
那鱼头怪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白衡一剑打中,从水中被击飞,落在岸上,鱼鳍仿若变成了双脚一样在地上爬行,从口中吐出一道水箭。
“嘭!”水箭将一棵大树打成齑粉。
而后就听得一道雷声响起,一道青雷落在那鱼头怪头上,顿时将它打的半死。
“这就是你说的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