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河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句粗口竟然会带给他如此巨大的变化,仿若积压的火山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刻,把沉积已久的所有情绪都像泄闸的洪流般喷吐而出。
这种天翻地覆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得到了解脱,心灵得到了升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空灵和通透。
原来......
爆粗口竟然这么爽!
爽歪歪,爽上天!
回想这些年的生活,为了隐忍,为了卧薪尝胆,为了收敛锋芒,忍得那叫一个痛苦,娘的,真是活到了狗肚子里了。
霎时间,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赵青河气冲斗牛,打算将满肚子的粗言糙语一口气统统吼出来。
眼看满嘴粗话就要脱口而出,节骨眼上,萧镇山大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
“嗝,老蚂蚱,安静点。”
“噗......”
赵青河口喷白沫,所有的冲动,满满的欲念,积压的情绪顷刻间化为乌有,就像......
干柴烈火正当时,一盆冷水凉心透。
还让不让人活了!
“黑秃子,找茬是不?”赵青河粗语相向,话中尽显粗悍,再无以往温文尔雅的谈吐。
“叫球,引来了老怪让你成白条猪,到时候让你猪叫个够!”萧镇山酒气鼻喷,喷得赵青河老眼眯缝,立马熄火。
不熄火不行,无他,老怪可怕,那家伙劈人、吃人,简直就是邪魔中的邪魔,恶魔中的恶魔,生人回避,鸟兽惊散。
“老蚂蚱......”这时萧镇山又开了口。
赵青河没出声,拿眼睛瞪了对方一眼,免得声儿再大了,惊动老怪不说,还被人埋汰。
这就是赵青河的好处,沉稳,冷静,内敛,理性。
只是他的这些优点在旁人面前还可以装装样子,但在黑秃面前......
屁都不是。
“你说你,老旮沓一个,咋连个卫生都不讲呢?赶紧的把嘴边的哈喇子擦了,丢人现眼,祖公都懒得说你。”
哈喇子?
喂!白沫跟哈喇子是两回事好不?
尽管成分一样,但本质不同!
流哈喇子那是粗人才会干的事,老夫是粗人吗?
还有......
啥叫懒得说我?
就你这臭嘴,嘚不嘚嘚不嘚,起码说了好几句。
呸!
你个没文化的粗人,数数都不会!
赵青河闷火翻涌,伸手把嘴巴抹了个认真,连带着老脸一起抹干净。
才抹干净,萧镇山的糙巴掌再一次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赵青河火大,肩膀猛的一抖,嫌弃加厌恶,比抖跳蚤还带劲。
谁知下一句话,吓得赵青河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快看,老怪在那干嘛呢?”
这时的巫祖血僵缓缓走向了地上放着的那块字碑,来到近前,似乎犹豫了一下,又或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探出尸爪,一把将字碑抓在了手中。
看着字碑,老怪的神色显得有些奇怪,半晌站立在地,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拟人化的神态尽显沧桑古老的气息。
“老怪想干嘛?它拿着老夫的字碑究竟想干嘛?”赵青河攥紧双拳,老眼急得都能喷出火来。
“老蚂蚱,你这话说得似乎有些不地道。”萧镇山摩挲着下巴,满嘴酒气的调侃着。
“不地道?”闻听,赵青河就是一愣。
“对啊,你想想看,天降字碑本就是自杞国的圣物,怎能说是无主之物呢?何况这只老怪乃是自杞国的国王,从根上来说,本就是属于它的,至于你......”
“老夫咋啦?”明知萧镇山是在捉弄自己,但赵青河却不由自主的脱口问道。
“啧啧,你呀,说好听点,就是个梁上君子,难听点呢?就是个三只手的贼泥鳅,挖了人家的坟,撬了人家的棺,现在还贪图人家的财物,还好意思说是你的字碑?黑心烂肺的臭不要脸。”
萧镇山图的就是个嘴瘾,却忘了自己是干嘛的,连带着把自个儿也骂了进去。
段虎在旁边一听,心里这个晦气,丫嘞个呸呸的,俺的黑秃大师父,少说一句会死啊?
损人就损人,哪有连自己都损进去的道理?
这下好,连带着把当徒弟的都囫囵了进去,这也就算了,知道不?
我们代表的可是九锡虎贲,你这一骂,师门成啥了?
贼穴,匪巢还是强盗窝?
别以为人黑头秃就能口无遮拦撒酒疯,小心祸从口出,再把师门的列为祖师爷给气急了眼,百年后你连个去处都没有。
段虎只敢在心里想想,赵青河不同,自打粗语爆口后,再无所顾忌,当即一声就骂了出来。
“死黑秃,我去你大爷的,老夫要是臭不要脸的懒贼,你算什么东西?”
“不,你连东西都不是,就一个秃头臭嘴的黑炭坨,毛都没有!”
一听这话,萧镇山也急了眼,哪管什么场合,扯开破锣嗓吼了起来。
“放你姥姥的拐弯屁!老蚂蚱,你哪只眼睛看见祖公没毛了?瞅仔细了,祖公除了头上没毛,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毛,毛死你!”
“呸,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丫呸,吓死你这只老鬼!”
......
俩老头吵架,比神仙干架还精彩,想不热闹都不行。
看着一个脸红脖粗嘴歪歪,一个摇头晃脑喷白沫的老倌倌,段虎头冒黑线。
丢人,真他姥姥的丢人。
喂,俩老货,吵架能换个地儿吗?没瞅见老怪还在......
“糟了!”段虎惊呼一声,脸色大变。
远处,正陷入沉思中的巫祖血僵,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朝了身后,二目戾色暴涨,骇人的神色中充满了暴躁狂怒之色。
看来,俩老头一声高过一声的对骂,似乎激起了老怪的怒火。
突兀间,巫祖血僵转过了身子,血盆大口以夸张的幅度张开,一口吞下了手中的字碑......
“这......”
众人不由得纷纷惊愕,谁也没料到老怪居然会活吞字碑。
“赵青河,再不拿定主意可就晚了!”眼看字碑就要完全吞入老怪的肚腹,段虎焦急的催促道。
赵青河面色如霜,他知道此时的巫祖血僵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一旦吞下字碑,届时必将发难。
“段虎,你说的计划是否可行?老夫要听一个准信。”不及纠结,赵青河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段虎的计划上。
“置之死地才能后生。”段虎咬着钢牙崩出几个字来。
赵青河深吸一口气,阴沉的老脸终于露出了一丝坦然之色。
不错,若无置之死地的决心和气概,又何来重获新生的机会呢?
“既然如此,老夫就信你这一回!”
下定了决心的赵青河把心一横,双手一晃,三道冥符出现在了手中。
三道冥符阴气逼人,符篆上黑血符文,鬼面兽脸,正是赵青河仿制黑冥血屠的伪符。
黑冥血屠乃是黑冥派的镇派之宝,传闻一旦解开符篆上的邪咒,便可加诸封印其内的血魂厉魄,获得百鬼无上的神通。
至于赵青河仿制的伪符,从威力上来说相差甚远,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些年来,为了改善和精进伪符的威力,他花费大量的心血不断实验改进,先后打入九道厉魂封印其中,威力比之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压箱底的手段,他一直舍不得动用,然而此刻,正好到了用武之地。
赵青河口念黑冥邪咒,冗长复杂的咒语如喃喃细语般缓缓吐出,片刻后,当最后一句邪咒念完,舌尖一碰牙齿。
“噗......”
温热的龙涎精血喷吐在了三道伪符上,顿时符光大振,邪气散涌,一道道黑芒夺空而出。
“啪啪啪”三下,赵青河手起符落,将伪符分别打在了三名人傀的胸口上。
“开!”
法随言动,但见黑血符文从三道伪符上移向了人傀的胸口,以蛛网般蔓延开来,一道道诡异的邪咒很快包裹住了人傀的全身......
吼......
三声狂劲骇人的吼声几乎同时炸响,段虎凝目看去,刚才还干瘦嶙峋的人傀,猛的全身栗抖了起来,随着抖动的加剧,体魄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强壮,越来越魁梧。
如同吹气的气球一般,不过几息的时间,三名人傀不仅体格变得高大无比,身上血筋虬结,隆起的肌肉将紧裹着的衣服寸寸撑破,活脱一只只人形暴龙。
不大工夫,三名人傀先后停止了抖动,骨骼的变化以及肌肉的增强,使得三人面目全非,五官扭曲眼球外突,森白的利齿不断有绿色的黏液流出。
三具人傀周身释放出阴浓的邪气,目光凶悍冷酷,再无一丝活人的气息。
“段虎,希望你说话算数,头一战,老夫替你接下了!”
说罢,赵青河手掐法诀冲了出去,三名人傀紧随其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吼声,仿若三只嗜血的猛兽,扑向了巫祖血僵。
“师父,你说赵青河能拖延住老怪吗?”段虎凝目问道。
这时候的萧镇山,二目如电,神色严肃,眼神中再无一丝迷离恍惚之色,似乎刚才的酒劲在这一刻完全挥发一空似的。
“不好说,巫祖血僵乃祖僵一级的老怪,有通天彻底之能,即便赵青河手段尽出,但结局如何还在两说之间。”
段虎点点头,赞同着萧镇山的分析。
“好了虎子,我们也别在这耗着了,双极丁甲雷火阵可是本门最强的伏魔法阵,此阵一出,邪魔尽散,威力之大,连为师都不曾知晓,只是布阵的时候会耗费不少时间,你我还需抓紧时间布阵。”萧镇山催促道。
“不错,若非如此,弟子也不会想出这个法子来,希望赵青河能拖住老怪,带法阵大成之时,便是丁甲伏魔之际。”
段虎深深地看了一眼和巫祖血僵厮杀一处的赵青河后,掏出一叠法符,符分三色,共六十四道,正是当初他在死人潭下布阵所用的法符。
三色法符,黄符金纹是赤火符,黄符朱纹则是阳乾镇尸符,黄符银纹乃是极坤雷火符,借天地之威,化雷火之势,布乾坤之局,诛妖伏魔。
段虎口念法诀,源源不断的将体内的玄力注入到法符之中。
“六丁化乾,丁卯即、丁丑将、丁亥殊、丁酉诛、丁未绪、丁巳伐......”
“六甲聚坤,甲子驻、甲戌定、甲申烈、甲午赤、甲辰灼、甲寅镇......”
就在段虎布阵的同时,萧镇山气运丹田,一声长啸过后,大手一扬,六十四道法符凌空飞扬。
同样是三色法符,只是符形以及符色和段虎所使用的有所不同。
赤符红纹是玄火符,赤符金纹则是昊天镇尸符,赤符银纹乃是玄坤天雷符,引乾坤之极,借天法之穷,困潜龙之缚,焚魔灭妖。
半空中一道道法符悠然飘落,萧镇山二指如电,声音洪亮的喊道。
“天地二卦,阴阳乾坤,乾则天,阳乾为上,地则坤,阴坤注下,阴阳无极,乾坤借法......”
“玄阳乾天,冥阴坤地,曲重坎水,三昧离火,惊叱震雷,邢岚巽风,不动艮山,寂黑兑泽......”
配合着段虎的节奏,萧镇山压缓速度,师徒二人各展神威,施法布阵。
双极丁甲雷火阵作为丁甲门最强的伏魔法阵,不仅威力奇大,布阵的难度也非同一般。
所谓双极,采用的是天极先天八卦的阵位图,配合地极后天八卦阵图,天地合一,乾坤相融,阴阳互应,交晖重叠。
布阵的时候,二人的施法速度必须保持一致,慢一分或快半步,都会直接影响到布阵的成功与否。
不仅如此,每一道法符注入玄力的多寡,都必须保持严格的统一,满一分或是缺一丝,同样关系到法阵的存亡。
法阵一旦失败,前功尽弃不说,还会引发玄力暴走,使得阵力反噬,会对布阵之人造成的极大的伤害,轻则重伤昏迷,重则身死道消,当场陨落。
故而,丁甲门有着严格的律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准擅自施展双极丁甲雷火阵,否则后果自负。
以往段虎和萧镇山也曾配合着施展此阵,然而那时的配合不过是为了磨合相互间的默契而已,并非真刀真枪的施法布阵,纯粹是为了训练,即便失败,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从每一次训练的结果来看,败多成少,成功率低得可怜,十次中往往只能成功三四次。
现在不同,施法过程中稍有差池,下场如何,二人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段虎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双极丁甲雷火阵,原因很简单,施展此阵至少还会有成功的希望,否则萧镇山真要解开了丁甲符印的封印,届时连化解的机会都没有。
二者取其一,段虎肯定会选择前者,哪怕失败,他也会跟随师父一同承担。
男儿自当如此,忠孝仁义,当取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