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寒岳的衣襟,等他一蹦子跳到远处,落地后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速度快得几乎从嗓子眼蹦跶出来。
老头脸上出现了一丝潮红,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快速调整心态后,他举起马灯仔细看去。
身前这人赤着身体,就穿了一条大裤衩,肥墩墩的身子白花花的十分抢眼,光膀子赤足,也不怕夜里的寒凉,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地上。
往上瞅去,此人凌乱着头发,一脸呆滞,就像丢了魂似的呆板无神,双眼紧闭,额间无眉,只有些模糊的黑炭痕迹。
“耗,耗子!怎么是你?”
看清对方的尊容后,寒岳惊声喊道。
“你小子是梦游了不成?怎么大半夜的连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几乎全寨的人都出动了,特别是段虎,他误闯死人潭,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也许是见到了曹满后,让老头心头稍宽,心里的压抑有了发泄的地方,话声一出,嘚不嘚嘚不嘚说了个没完。
然而此刻寒岳却没有发现他对面站着的曹满,身上几乎没有丝毫的生气,就像木雕泥塑般毫无反应。
“喂!你听没听我说的话?”
“耗子,耗子......”
半晌过后,见曹满没有动静,双眼依旧紧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寒岳这才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
顾不上多想什么,老头放下马灯,接着上前用手拍了对方一下。
手是拍在曹满的肩膀上,刚一接触,老头心里就是一顿。
入手的感觉冰冷寒凉,不像拍在一个正常人的肩膀上,更像是拍在了一块寒石上。
“你,你是怎么了?”寒岳眼睛睁大,目露惊诧之色。
曹满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闭着眼一动未动。
压着心里的惊恐,寒岳凑近了曹满仔细看去......
“嘶......”
老头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的脸上苍白如纸,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就像死人的脸色一样,甚为骇人。
“不,不会是死了吧?”
寒岳心乱如麻,好在他还算沉稳,虽然心慌,但勉强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情。
探出食指,寒岳把手指靠近了曹满的鼻间,鼻息带风,气息虽弱,但好歹还算是个活人。
“呼......”
寒岳长出了一口气,否则曹满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作为待客的主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稍有放松的心情,紧接着又紧张了起来。
发生在曹满身上的诡事疑点重重,为何他会夜里一人游荡外出,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死人潭外,是丢了魂还是少了魄,又或是撞了邪,以至于变成现在不人不鬼的模样。
一想起刚才对方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身后,好在没有什么歹意,否则此刻的寒岳早就......
老头冷汗直冒,面对着面部僵硬、毫无生机的曹满,让他感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各种离奇的念头快速在脑海中闪过,寒岳把牙一咬,不管怎么样,现在段虎生死未知,曹满又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今之计,必须尽快带曹满回去,之后找人来救段虎。
想到这,老头伸手拉住曹满的手臂,打算强行带对方回寨。
入手的感觉依旧冰凉,但是寒岳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用力往回拽着,却惊奇的发现,凭他过人的力量,竟然拉不动对方。
“这怎么可能?”
寒岳试着又增加了几分力道,拽动之下还是没拉动曹满,甚至连对方的手臂都没有抬起一下,就像生了根似的难以撼动。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寒岳再次发力,这一回他可是催动了劲力,把一身的力量都使了出来。
“给我动!”
暴喝一声,脑门上青筋凸起,瞬间寒岳的独臂暴涨一圈。
力量灌涌之下,他拉住曹满的手臂用力往回拽去。
全力拉拽下,曹满的手臂终于被他拉动,然而就在这时,那条被拉动的手臂突然往回一收,巨大的怪力使得寒岳吃力不住,整个人顺势朝前扑去,一个踉跄扑在了曹满的身上。
扑通一下,寒岳连着曹满整个摔倒在地,寒岳的脑门正正撞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哎呦!可要了我的老命咯!”
寒岳捂着生疼的脑门,疼得眼泪水直转悠,那滋味就像撞在了坚硬的坚石上一样。
用手轻轻一摸,好么,竟然被撞出了一个脑包,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来,脑包一定又肿又红。
这亏吃的,寒岳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活到这把年岁,如此荒诞的爆亏他还是第一次吃到。
腰板一挺,寒岳骑在曹满的身上坐了起来,揉着脑包恨不得给对方也来那么两下,谁知他的真火还没发起来,地上躺着的曹满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双眼蜡白如雪,森冷如冰,一对眼球只剩下了白眼仁,却不见黑眼瞳。
寒岳不见还好,一见之下,吓得他汗毛倒竖,身体像触电般弹了起来。
就在这时,曹满伸手一抓,揪住了寒岳的衣领,任凭老头如何挣扎,对方就像拎小鸡般,轻松把他给揪了过来。
白色的眼珠直勾勾的死盯着距离不过尺许的寒岳,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维持了足足三息的时间。
时间虽短,但却让寒岳度日如年,短暂的片刻,几乎击溃了他的精神,豆大的汗珠一颗颗顺着额头滴落在曹满的脸上,又缓缓流了下去......
“大......大爷的,敢用母狗眼瞪我,就算你是耗子,寒爷爷也不怕你!”
带着颤音咆哮两声,寒岳鼓足勇气就想掰开对方揪住他衣领的手。
“嗖......”
不等寒岳抢先出手,曹满手臂一挥,嫌弃般把他直接扔了出去。
一跤摔在地上,要不是泥土松软,地上还长着不少的青草,就这一下,凭老头上了年岁的身体,非摔出什么好歹来不可。
即便如此,寒岳也被摔了个眼冒金星,数数眼前乱飞的小星星,没有七颗也有十颗。
这时,曹满直挺挺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好似棺材板一样竖在了原地。
两条萝卜腿一前一后,就像被夹板固定住似的,动作机械僵硬,身子一晃一挺的朝着矮树林走去。
“站......站住!”
寒岳哼哧两声总算是爬了起来,一见曹满的去向,老头大吼一声,不要命的冲了上来,一个飞扑,打算从后面把对方扑倒。
“嘭!”
扑在曹满的背后,就像扑在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上面,曹满没有被扑倒,反而把老头震得倒栽在地。
一骨碌爬起身来,寒岳上前单臂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同时双脚不断踢打着曹满的后膝,打算用这种方式阻止前行。
寒岳狗爬的姿势虽然不雅,但招式管用,锁脖击膝,就是再壮的汉子也架不住他的这一招。
然而老头却忘了,此刻的曹满就像被邪魂附体一般,不仅没有任何的知觉,还力大无穷,单靠克制凡人的招式,放在他身上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片刻过去,曹满依然我行我素的朝前缓行,倒把老头累了个气喘吁吁,远远看去,就像一头白皮猪的背上趴着个独臂老山猴,揪扯间让人感到滑稽可笑。
可是在这滑稽的动作下,却是寒岳不断从心底冒出的苦涩和酸楚。
也许是感到厌烦了,曹满身子来回抖动两下,像抖跳蚤一般,寒岳便被甩到了地上。
老头再次哼哧两声,顾不上身上的酸疼,接着起身去阻止对方前行......
寒岳是真玩了命,为了不让曹满进入矮林,为了防止对方发生什么意外,不管多少次被曹满甩飞出去,他总能快速的站起来,奋不顾身的冲上去进行阻挠,但时间一长,老头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唉......真的老了,才这么几下就感到气虚体乏......”
瘫坐在地,老头唉声叹气,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身子却微微的在颤动着。
“不行,我就算豁出去这条老命不要,也不能让耗子进入矮林,否则一旦进了死人潭,他可就小命不保了。”
寒岳眼中闪过了一道坚韧的目光,他知道,曹满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邪门的事情,正如段虎担心的那样。
如果他稍有松懈,让曹满进了林子,用脚趾头去想,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曹满入林。
至于段虎,寒岳纠结难耐,他有心去找人帮忙,可曹满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大活人去送死吧?
“该怎么办,怎么办?”
寒岳几欲发狂,坐在地上大声吼叫着。
眼瞅着曹满离着矮林又近了几步,老头急得目眦欲裂,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愿斩断对方的双腿,即便做个罪人,也不愿曹满去送死。
可问题是,就算砍断了双腿,这个办法真能阻挡曹满的前行吗?
看着腰间挂着的苗刀,寒岳举棋不定,几次伸手握紧了刀柄,但迟疑间他把手又再次松开。
“诶......”
寒岳重重一跺脚,心里的苦闷无处宣泄。
“啊哦......”
“啊哦......”
就在寒岳心寒如苦、万分无奈之际,带着贱兮兮却又耳熟的驴叫声从他身后响起。
“阿亮,是阿亮!”
寒岳激动的转身一看,果不其然,月色下,阿亮撂着欢快的蹄子,扭着身躯摇着尾巴,摇头晃脑一路小跑了过来。
来到老头近前,阿亮撒娇的把驴脑袋往怀里一钻,亲近的在那蹭来蹭去。
“阿亮,你不是钻进林子里了吗?怎么会,会出现在这里?”
摸着竖起的两根驴耳朵,寒岳百思不得其解。
“糟了,莫非此前从林子里传来的驴叫声......”
寒岳心里一凉,反应了过来。
这时阿亮把脑袋收了回来,疑惑的看看寒岳,又好奇的瞅瞅前方不远处只穿了条大裤衩的曹满,眼睛眯缝着,似乎是在嘲笑对方一般。
对着光着身子的曹满打了两个鼻响,阿亮看向了寒岳,似乎在说:“老头,看到没,耗子光着腚在晒月光呢!”
说起来,当时寒岳他们正在灶房里吃喝闹腾着,阿亮独自在驴圈中啃着草料,本来也没什么事,可忽然阿亮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
阿亮是头野驴,即便被家养,可天生的直觉和敏锐却丝毫没有减少,相反,这些年在寒岳和虎千斤的调教下,更为的出色。
说起来,这两天夜里阿亮总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戾气,本想着出去溜溜,瞅瞅是什么鬼玩意在自家的地盘上撒野,不过就它那驴性子,用驴脑袋想想后也就算了。
因为它能感应到这股很是微弱的气息并不是冲它来的,也没有对虎千斤和寒岳有什么不利,而是冲着堂屋里的人去的。
堂屋里住着谁?
自然是贪嘴话多、又好吃懒做的曹满曹耗子,对这人,阿亮一脸的不待见,说白点,就是根本不入它的驴眼。
既然那不知什么鬼玩意是冲着曹满来的,管它驴爷屁事?反正也没有什么交情,爱咋滴咋滴。
可是今晚不同,那股阴寒的戾气明显强烈了不少,毫无忌惮的释放出来,简直不把它这驴爷放在眼里,阿亮岂能善罢甘休?
大爷的,也不瞅瞅驴爷是谁?
这叫侵占地盘懂吗?
往常只有驴爷敢横着走,其他小兽见了驴爷都要绕道行,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虼蚤也敢来挑衅,不拿点驴性出来还得了?
这要是被欺负到家门还不还手,今后怎么在老龙寨这一亩三分地里混?
非被那些鸡鸭土狗、歪眼大鹅、斜鼻子老牛看笑话不可。
出于这个打算,阿亮出了圈。
不想来到院里转悠了那么一圈,堂屋里没人,那散发着阴戾气息的玩意也没见,阿亮一时郁闷,打了几个鼻响准备回圈里接着啃它的草料。
不过刚走动几步,它那明亮的驴眼就瞅中了灶房里坐着的段虎。
不见段虎还好,一见对方,驴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想起了对方曾经给它的承诺。
臭不要脸,说好的母马呢?
你当驴爷是三岁的小屁孩吗?
连哄带骗还带威胁,你等着,驴爷谁也不靠,自个儿就能找母马......
嘿咻!
念及此处,阿亮晃着尾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