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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段虎围着院子寻摸两圈,最后回到了堂屋。

屋内鼾声正盛,曹满睡了个胡天海地,嘴角耷拉下的口水把下面的草席弄潮了一大片。

“这家伙,睡姿怎么这么难看?猪哼哼的声音都能传到屋外去。”段虎有些无语。

可怜曹满睡个觉都会被人嫌弃,要是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反问一声。

“我的虎爷,老大莫说老二,你咋不说说自己呢?你那睡相难道就优美?光是呼噜声,能把房顶的瓦片揭下来。”

段虎在屋里检查了一番,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我疑神疑鬼吗?刚才明明感到有邪秽之物,但为何找不到呢?”

又看了看还在贪睡的曹满,段虎只得作罢。

......

这一觉曹满直接睡到了晌午才起来。

其实他还能多睡会儿,只是一时不慎,被流出的口水呛到,几声猛烈的咳嗽,这才把留恋于梦境中的他给强拉了回来。

似乎有些不满,曹满翻个身打算再睡一会儿,可是脑子一旦清醒,想再入梦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翻来覆去,在草席上都快扭成了蛆,最后他把双眼睁开,气呼呼的发起了起床气。

“巴子的,曹爷还在和酒公喝酒,周公下棋,嫦娥聊天,猪大爷吃饭,酒未喝完,棋没下完,聊天未尽兴,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只吃了一半,怎么就会被一口吐沫给呛醒来了呢?”

“难受,好难受!”

因为起床气的缘故,曹满大嘴放炮,喝酒吃饭,和仙女聊天什么的倒也算了,他下哪门子的棋?

连象棋有几颗子都没弄清,还什么周公对弈,看来真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牛皮随口乱冒。

吧唧两下嘴巴,擦去脸上脖子上的口水,曹满磨蹭着起了床。

竖着耳朵朝外听了听,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再仔细一听,正是段虎和寒岳在院里聊天。

“寒大叔,幸亏你这还有剃刀,否则我这一脸的胡子还真不知道要长成什么样呢?”

“呵呵,瞧你说的,老龙寨虽穷,但不至于连把剃刀都找不到。

“实不相瞒,比起种田打猎,皮毛医术之外,我最拿手的就是帮人刮胡剃头,不夸张的说,老龙寨有一半的人,都是找我刮胡理发。”

“哟!看不出寒大叔还是个全才,什么都会?”段虎的话中明显带着笑意。

“一般般而已,这也是年轻那会儿跑马帮时学下的,否则成年在野外荒岭,没点手艺的话,一趟马帮跑下来,岂不成了野人?”寒岳的话中明显带着嘚瑟之意。

“可惜没有肥皂,就这么干刮,难免会伤到脸皮,不如这样,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帮你刮胡子如何?”

......

听到这,曹满眼睛一亮,摸摸自己满脸的胡子,邋遢得都快成刺猪了。

要说曹满的毛发挺茂盛,一天不刮胡子,都能长出老大一截来。

以往出门时,他要么对着自己镜子,抹着肥皂泡刮胡,要么去街上剃胡,那叫一个讲究。

如今一贫如洗,哪还有那么多的穷讲究,几天的时间下来,胡子拉渣,都成了毛胡子老头了。

“寒大叔,帮我也刮刮胡子......”

曹满急忙冲了出来,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咋咋呼呼的传来。

这时段虎刚坐在凳子上,本打算试试寒岳的手艺,一听曹满急着想要刮胡,他站了起来。

“曹耗子,你也想刮胡子?”段虎问道。

“瞧你说的,人靠脸面马靠鞍,你看我这把胡子都快赶上猛张飞了,不刮能成吗?”曹满摸着胡子回道。

段虎一瞅,还真有点神似,笑了笑,把位子让了出来。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曹满贼笑两声,自在的坐在了板凳上。

“耗子,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吗?去,一边呆着去。”寒岳脸色不悦的说道。

“没事,你先帮他刮胡,我一会儿再说。”段虎谦让着说道。

“听到了吗,寒大叔?虎爷都没说什么,你就别磨蹭了,赶紧的帮我刮胡子,你看我这邋遢样,再不打整一下,都成毛猴了。”曹满不地道的催着。

“你这耗子......”

寒岳摇了摇头,随后用水抹了抹对方的下巴,手拿剃刀,开始认真的刮了起来。

还别说,老头刮胡的技巧还真不是盖的,剃刀从下往上那么轻轻一蹭,随着轻微的摩擦声,一层胡渣就能被轻易的刮净,再看曹满的下巴上,白白净净,一毛无有。

“不错,寒大叔你这手艺真心不错。”段虎点着头赞道。

“呵呵,我不是说了嘛,这手艺跟着我也有几十个年头了,想当年在逃难的时候,我还靠这手艺讨过生活呢。”寒大叔笑道。

“逃难?”段虎听着一愣。

“这事说起来可就长了,那会儿我还算年轻,有一次赶马帮到了缅甸......”寒岳娓娓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当年寒岳想把马帮的生意做大,便借了很多钱,谁知刚开始还好,一路上都挺顺利,可是到了缅甸境内,遭遇了罕见的暴雨,一连几天都没有停歇。

暴雨引发了山洪,不仅冲走了货物,还连带着随行的不少人都死在了洪水中,可谓是一场无妄之灾。

死里逃生的寒岳辗转下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中,屁股还没坐热,便被讨债的围上了门,几番闹腾下,吃了官司。

本以为变卖家产,即便不能把债务都还清,但大部分的债务还是能还上,而且以他在当地的名望和马帮的经验,过不了几年同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谁知千算万算,寒岳却少算了人心的歹毒和险恶。

原来,当地有不少马帮势力都嫉妒他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早就想要除去他,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

如今现成的机会平白送上了门,偷笑都来不及,谁又会错失良机,白白浪费陷害寒岳的机会呢?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那个黑暗的年代,只要肯花钱,什么冤假错案做不了?

官字两张口,宣判那天,法官大老爷颠倒黑白,一口咬定寒岳勾结土匪,还有通敌之嫌,根本不容他辩解,便打进死牢,等着择日枪决。

死牢里,寒岳悲愤交加,几乎喊破了喉咙都无济于事。

绝望。

这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日子,也让他真正认识到了世道的险恶和黑暗,人性的歹毒和残忍。

说到这,老头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远方......

段虎听得有些出声,正想询问一下对方是如何逃出来的,可就在这时,曹满“哎呦”了一声。

愣神的寒岳当即回过了神,低头一看,老头腮帮子一鼓,想笑又不好得出声,瞬间憋了个脸红脖子粗。

段虎则直接笑出了声,洪亮的笑声听得曹满有些扎耳。

“快,快拿镜子给我!”

曹满捂着额头急声叫喊着,根本顾不上只剃了一半的胡子。

好半天,寒岳才从虎千斤的屋里翻出了一面小圆镜,猴急的曹满上前一把就要抢在手中。

“等等,这面小圆镜可是阿妹的宝贝,平时连碰都不给外人碰,你可千万要拿好了,否则......”老头刻意提醒道。

曹满听着想骂娘!

不就一面小镜,值得啰哩吧嗦的念叨过没完吗?

喂!老头,是不是不玩死曹爷你就不罢休?

好不容易把小圆镜拿在了手里,曹满急忙忙照了照自己的尊容,瞬间他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本就不太明显的两条眉毛,现在好,一条依然健在,可另一条却已身故。

看着自己的阴阳眉,曹满几乎到了爆发的边缘。

“咳咳......耗子,你别激动,刚才是我一时手误,真不是成心那么做的。”寒岳有些挂不住老脸,干咳两声解释道。

老头不解释还好,越解释曹满越窝火,小母狗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怨气。

“寒大叔,这条眉毛跟着我已经三十多年了,就这么白白牺牲,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不觉得愧疚吗?”

曹满抖着下巴上为数不多的胡子,耸动他的阴阳眉,瞪圆了小母狗眼步步紧逼着问道。

寒岳......

“大不了我不收你的钱如何?”

好半天憋出的这句话,听得曹满好悬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老头,要脸不?

还敢提钱!

没让你赔钱已经不错了,何况,当初没听你说剃个胡子要收钱的。

眼看曹满就要爆发,这时一直哈哈大笑的段虎把笑声一收,换了一副正经的神色说道。

“曹耗子,其实还有办法补救,你想听听吗?”

一句话,曹满当即由阴转晴,变脸比狗脸还快。

“真的,虎爷你没骗我吧?”曹满心怀憧憬的问道。

“诶,虎爷说话向来一言九鼎,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段虎不苟言笑的言辞,让曹满信了八九分之多。

“还有法子补救?这倒挺新鲜,让我瞅瞅!”老头脸皮也厚,这会儿不但不忌讳什么,反而凑了上来看热闹。

“看好了,我这就把你的眉毛变回来!”

就在曹满双眼闪烁着小星星的同时,段虎出手如电,就连寒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段虎便已经收了手。

“自己照照镜子,看看满不满意。”段虎故意用身体遮住手里的东西。

“这就好了?这么快?”

曹满激动了起来,却没有发现寒岳和段虎眼中的笑意。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把我的眉毛变回来的。”曹满拿起小镜照了照。

曹满......

大爷的,什么鬼?

这是变出来的吗?

明明就是用黑炭画出来的眉毛。

看着那条又粗又黑还有些歪歪扭扭的黑炭眉,曹满欲哭无泪。

“怎么样?眉毛还不错吧?”段虎很是有脸的在那问道。

不错你个头!

有本事你把眉毛也划拉下一条,我帮你画,保准比你亲生的那条还好看百倍!

曹满心里在咆哮。

“虎爷,你确定你不是在耍我吗?”曹满几乎用着哭腔问道。

“你这人,把虎爷的好心当驴肝肺呐?”段虎脸色一沉,反而脸色不悦了起来。

“不错,虎爷是为了你好,补救了你的眉毛,你咋能不领情呢?”寒岳不嫌事大,帮腔可是一流的。

“看,寒大叔都这么说了,曹耗子,你还有什么不满吗?”段虎贼机灵,一老一壮配合起来,可谓是天衣无缝。

这一刻曹满也算是看清了形势,要是再不服软,非被两条大小狐狸玩死不可。

不过就这么含糊过去,他心里怎么的都不带劲。

“虎爷,用黑炭画眉不是不行,可问题是画出来的和亲生的眉毛根本就不一样,谁又不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这一问,倒把段虎给问住了。

对呀,亲生的眉毛带毛,有立体感,画上去的眉毛,只有平面感,怎么看都不顺眼。

何况曹满天生淡眉,用黑炭画,浓了些也粗了些,不对称还有些滑稽......

段虎手托腮帮想了想,寒岳也摸着下巴思考着。

几乎同一时间,段虎和寒岳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办法。

老头使了个眼色,段虎暗自点头,眼神交流连,话都不用说一句。

“曹耗子,你看有只母鸡在天上飞!”

段虎伸手一指天空,曹满不及多想,自然而然脑袋就仰了起来。

就在这时,寒岳仗着几十年的刀功,手起刀落,寒光一闪而逝,再看曹满,连反应的机会都没,右边的眉毛无声落地。

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曹满伸手刚要摸一下......

寒岳突然开口:“曹耗子,你看天上的那只母鸡在下蛋!”

“母鸡下蛋?”

“真的假的,我连母鸡在那都没看到?”一时分心,曹满继续仰脖看去。

早已准备好的段虎故技重施,刷刷几下,便把曹满的右眉毛给画好了。

什么叫默契?

这就叫默契,心有灵犀,配合无间。

“虎爷,你,你干了什么?”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曹满大喊一声。

正待发作,段虎抢过小圆镜,照在了他的脸上。

“瞅瞅,现在眉毛对称了吧?”段虎说道。

“对称?”

曹满把脸凑近小镜一照......

“啊!眉毛,我的眉毛......”

曹满双手捧脸,发出了女人般的尖叫声。

镜子里,两条又粗又黑的碳眉分左右对峙横卧,不知是不是段虎故意的,碳眉相隔不过半指的距离,隐约有一字长眉的风范。

曹满不皱眉还好,一皱眉,一眉横目,绝对有着怒视天下的无上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