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岭交错,树海层叠覆苍峦,霞光百里映山红,晚风轻抚吹又深。
老龙寨坐落在老龙山下的一个坝子里,这里地势平坦,群山环绕,溪水林间,翠鸟啼鸣,一条狭长的土路蜿蜒而行,是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很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原始老林,除了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外,还盘踞着一群凶残的土匪。尽管风景秀美伊人,但过往商旅却无暇逗留,是一处凶名在外的险恶之地。
现如今,当初的荒蛮景色早已不复存在,老龙寨的兴建给这片古老原始的山岭带来不少鲜活的气息。
袅袅的炊烟,嘹亮的山歌,层层的梯田,勤劳的寨民;月下欢快的舞蹈翩翩而起,醉人的情歌悦耳动听,香醇的美酒杯杯浓情,真诚的笑声爽朗回荡......
人景交织,相存相融,生生不息,祥和安宁。
这里没有城县的繁荣和热闹,却有着浓浓的乡土人情;没有霓虹灯下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却有着淳朴的欢声笑语,没有那莺歌燕舞,却有着动人的情歌和美妙的舞蹈。
记得当初来到此地逃荒的难民,加起来不过三十多人,为了生存,为了一息安宁之地挥洒汗水,用他们的勤劳和智慧开荒种田,建造家园。
晃眼多年过去,老龙寨繁衍生息,规模扩大了不少,从当初寥寥几十人,增加到了现在上百户的人家,人口数百之多。
日子谈不上富裕,相反还十分清贫,但起码的生活却勉强能够自给自足,只要不是灾年,每户人家还会有些余粮,相比之下,在这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动荡年代,也算是一处安乐的世外桃源。
寨民们都十分满足现有的生活,同时也不忘那些为了家园而牺牲的先烈们,更不会忘记他们的恩人,那位侠肝义胆、英勇无畏真汉子大英雄,段虎。
当得知段虎的消息后,整个老龙寨都沸腾了起来,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个手舞足蹈,兴高采烈,从昨儿个晚上开始,大伙激动得彻夜难眠,就等着天亮迎接他们的恩人。
这不,天才蒙蒙亮,寨民们便穿上了最隆重的盛装,手捧美酒,分立在寨门的两侧,准备夹道相迎。
期间有那年幼的娃儿,睡眼惺忪的揉着双眼,打着瞌睡,可是一听到家人兴致勃勃的谈起有关于段虎的事迹,顿时一个个增大了眼睛,眼中神采飞扬,满脑子都是英雄人物高大的形象,什么瞌睡虫,早被重重踩在了脚下,又一脚踢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很快就从清晨到了晌午,人们高昂的情绪丝毫没有减退。
饿了就啃几口干粮,累了盘地休息,就连以往活泼闹人的娃儿,此时也不吵不闹,像个小大人一样,懂事的坐在亲人身旁,盼星星盼月亮般等着大英雄的出现。
时逢初秋,酷夏虽去,但酷暑未消,当晌午的太阳变成了午后的烈日,燥热的环境让人口舌干燥,热汗难耐,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即便如此,还是没人愿意离开,为了第一眼就能看见段虎的样子,每个寨民都在煎熬中等待着。
然而,越等大伙越觉得奇怪,看看天色,这都要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可为何依旧不见段虎他们的踪影呢?
从时间上来说,整整一天一夜了,别说是去半道上接人,就是从麻县接人,也早就该回来了。
有不少沉不住气的寨民直接围住了寨老,不断在那问长问短着。
寨老也感到有些蹊跷,记得昨日寒岳带着虎千斤几人走时,只提到去半路接段虎,其他也没说什么,可现在看来,事情恐怕远远没有当初那般简单。
心急归心急,但作为老龙寨的一寨之主,这位年近七旬的老者,不仅德高望重,还比大伙都要稳重沉着。要不是这些年他主持着寨里的大小事务,老龙寨也不会有如今的发展。
“咳咳,大伙静静,都听我说。”
轻咳两声后,寨老声音不缓不急的说道,顷刻间,吵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各位,天色已晚,大家都散了吧,先行回去,如果有段虎的消息,到时我再通知大伙如何?”
“不行!段虎是我们寨子的大恩人,当初要不是他杀了独眼雕,赶走了老龙山的土匪,哪有今日的老龙寨?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在这等他!”
“寨老,等不到段虎我们大伙一个都不会走的,别说是等一天,就是一直等下去,我们都要见到段虎!”
“寨老,你是寨子的当家人,你给大伙一个准话,是不是我们的恩人遇到了什么麻烦?要真是这样的话,你一句话,我们大伙跟着干!”
“不错,昨儿个我见寒大叔他们走的匆忙,难道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寨老,寨里的人可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好了,没什么可顾忌的。”
......
一时间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安静,安静!”
寨老皱了皱眉,尽量大声的喊着,这才压低了大伙的议论。
“你们的担心我不是不知道,但段虎是什么人?十多年前就能为民除害、手刃凶徒,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如今返乡,何来什么麻烦一说?”
顿了顿,寨老又说道:“昨儿个寒老走时并没有交代什么,也没有准确的说出返回的时间,我想这里面也许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事情,所有一时耽误了行程,不过你们放心,再怎么说,段虎今儿个不来,明天一准会回来的。”
见大伙的情绪稍稍有所平息,寨老趁机说道:“行了,你们围在这也不是个事,何况哪家不都有着自己的事要做?散了散了,该做饭的做饭,该喂猪的喂猪,别吵吵闹闹的让人看笑话。”
尽管寨老发了话,但大伙都舍不得离开,最后寨老费力的劝了这个劝那个,总算把寨里的老幼妇女都劝走了,至于留下的,都是些精壮的汉子。
寨老知道这些人一直都敬仰着段虎,轻易不会离开,故而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大伙点起火把、马灯,把寨门照亮,顺便让人拿些吃喝来,总不能让大伙饿着肚子在这干等着。
时间转眼快到了半夜,就在大伙等得乏累,哈欠不断的时候,顺着土路的尽头,隐约亮起了几点火光。
“快看,是不是寒大叔他们来了?”眼尖的小伙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喊可不得了,大伙顿时惊醒了过来,人们举目眺望,可不是嘛,幽暗的土路尽头,亮着的火光正是朝着老龙寨的方向而来。
“真的是寒大叔他们,这么说,我们的恩人段虎也来了!”
“快,快去叫醒大伙,我们要好好迎接恩人!”有人喊道。
一时间躁动声起,不大工夫整个寨子的人都被唤醒,人们点着马灯举着火把赶了过来。
有那匆忙的寨民,来不及披衣穿鞋,赤脚光足就跑了出来,还有的甚至来不及给娃儿穿衣,直接抱着光腚的娃儿也出来了。
等人们兴奋的聚集在寨门外,已经有不少激动的小伙冲上了土路,先一步去迎接尊贵的客人。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左盼右顾等来的却是令人无法相信的惨变。
临时搭建的马车上,段虎脸色苍白,依旧昏迷不醒,除他之外,海子神色憔悴、精神萎靡不振,身子随着马匹的颠簸,有气无力的晃动着。
再看寒岳和虎千斤,二人无精打采,脸色低苦,只有那头没心没肺的阿亮,神气十足的又是摇尾又是驴叫,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迎接的感觉。
至于曹满,沿途的劳累早已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不断涌来的倦意使得他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哈欠连天,脑子昏昏沉沉。
“寒大叔,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愕的问道。
“阿妹,虎爷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海子,你没事吧?怎么脸色差得这么难看?”
“大志哥和小志哥呢?”
......
围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你一句我一句的追问个不停,但是不管大伙怎么问,寒岳几人都低垂着脑袋不声不响,这一下可把大伙都给急坏了。
“让让,大伙都让让......”
这时寨老也赶了过来,老头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寒老,怎,怎么会这样?”来到寒岳的近前,寨老声音都有些打结了起来。
寒岳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寨老,一言难尽啊。”
寨老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事态的严重,好在他还算沉稳,当即驱散了众人,在大伙惊慌失措的眼神里,急匆匆带着寒岳几人进入了老龙寨。
......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几乎全寨的人都没歇息,大伙来回穿插于寒岳的屋舍以及寨老的屋宅之间,一会儿打听下段虎和海子的伤势如何,一会儿又去偷听两句寨老和寒岳之间的谈话,忙得跟群公耗子一样。
不管是谁,只要稍微得到了那么丁点的消息,瞬间就能传入每个寨民的耳中,速度之快,不得不令人咋舌。
直到过了寅时,大伙实在是困乏得不行,这才三三两两散去,没多久,柔和的月光洒落下,闹腾了几乎一夜的老龙寨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靠近寨子的里面,一座用木料和茅草建盖的茅屋里,几位老者正围在火塘边,火塘上架着一口烧黑的铁壶,里面煮着香气扑鼻的奶茶。
“咕嘟咕嘟”,不一会儿锅里的奶茶被烧开,寨老拿起铁壶倒了一碗,递给了身旁的寒岳。
寒岳接过土碗轻轻放在了地上,碗里的奶茶他没有喝,而是随手拿起地上的酒壶,拧开壶嘴后灌了两口。
“寒老,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光喝酒容易伤身,还是先把这碗奶茶喝了吧。”寨老看着直皱眉,关心的说道。
寒岳摇了摇头,点燃土烟后狠抽了两口,接着把老烟枪递给了身旁的寨老。
寨老没有客气,接过烟枪同样抽了几口,随后又递给了另一个人。
就这样,围坐在火塘边的每个人都抽了几口土烟,最后才把老烟枪还到了寒岳的手中。
拿回老烟枪后,寒岳又抽了几口,这才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火塘边一共坐着六人,有苗族的,也有汉族的,这几人可以说都是老龙寨德高望重的长者,彼此间交情也深,都是第一批来到老龙山开荒建寨的人。
“寨老,我们都是老龙寨的开寨元老,想当初三十多口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一晃眼的时间,寨子变大了,人也多了,日子也好了,可当年的那些人却没剩下几个......”
感慨间,寒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似乎是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大伙低头不语,苍老的脸上挂满了对往事的沧桑。
正如寒岳所说,尽管当年老龙山的土匪被赶走了,但是在这片原始荒蛮的老林中,依然暗藏着无数的凶险,什么毒虫、毒蛇、老虎、豹子......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三十多人,有被野兽叼走的,有被毒物毒死的,有的活活饿死,有的积劳成病,撒手人寰。
至于活下来的人......
如今都已年老体衰,这些年的风霜疾苦都显现在了每个人的身上,有的得了风湿,有的患了肺痨,有的直不起腰板,有的身体残缺。
就连有着功底的寒岳,也因为当年发生在黑盘山荒庙的惨变,断了左臂,身子骨也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
屋内沉默无言,只有火塘里的火炭发出了阵阵轻微的响动。
良久过后,寨老拿着木棍翻动了一下火炭,零散的火星冒了出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寒老,这些伤心的往事就别再提了,老龙寨是我们的家园,为了家,就算付出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寨老满头霜发,眼睛已经有些浑浊,话虽说得平淡,但话声却充满了浓浓的回忆和淡淡的哀伤。
其他几位老者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