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对我说,公司的跟单人员和验货人员都去工厂了,这个点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呢。一般情况下,他们要到四五点钟左右才会陆陆续续的回来,现在只有绘图人员,雕塑人员和我们几个人在办公室。
说着走到了一扇门前,上面挂着“DrawingRoom”的牌子。张梅推开门,里面坐了三个男的,张梅抬起手“咚咚”敲了一下门,看到他们抬起了头,便向他们介绍道,大家好,这是新来的同事阿瑟。
靠近外面的两个人向我点了下头表示致意,坐在里面的一个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又低下了头,继续忙手中的活了。看到他们一点都不热情,我虽然心里有点小失落,不过又一想,无所谓,咱不计较这些,以后打招呼的机会多着呢!再说了,咱刚来公司,初次相见,人家又都正在工作,还能让人家多热情啊!难不成非得站起身,跑过来拥抱一下才能表示人家的心意吗?
其实,咱的突然到来,已经打扰了人家的正常工作,应该是咱有点不好意思才对。所以我连忙笑着点头,说了句“您好”以表谢意,然后轻轻的关上门,跟着张梅继续往里走。
没走两步,就到了另外一间,这两间房子都是东西朝向,门挨着门,上方挂着“SculptureRoom”牌子,这“sculpture”啥意思,我一时半会竟然想不起来了,之前记得好像在某部电影里看过这个词啊,读咱也会读,可是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推开房门,首先看到的是房间的中心空位那里赫然摆着一排六米多长,两米多宽,两米多高的金属货架,架子上摆满了很多千奇百怪的雕塑产品,有树根,树叶,树枝等,还有大象,小熊,鹿等,还有水晶球,小别墅,灯台等,有的是深褐色的,有的是纯白色的,杂乱无章,但是琳琅满目,煞是好看。
在货架的两边各摆有两张桌子,透过货架,隐约可以看到除了门口的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似的人外,里面的两个墙角还分别有一个人,桌子上的台灯亮着,他们的桌子不像是办公桌,倒像是擀面条的案板。案板上摆放着刀子,竹批子,一堆各种颜色的泥巴等。
在他们面前的墙上挂着好多副图纸,都是素描的,这个我懂,之前,我还跟同学学过一段时间呢。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干啥用的,可是远远的可以看到这和之前成贤公司的那些产品图纸类似,上面密密麻麻的还标注满了很多数字,应该都是产品的规格标准吧,另外还用大头钉钉了一些彩色或者黑白的照片,有侧面照,有正面照,还有背面照等等。
门口的这个鸡窝头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竹批子,在小心的削切着桌子上的一块看不出什么轮廓的白色泥巴,每削下来一点,接着又摔打一下,再接着抹平,添补等。
靠,这不是在玩泥巴吗?谁小时候没有玩过泥巴啊!怎么,难道这也是工作?而且还是这加拿大公司的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我心里惊讶极了,可是很快我就明白过来了,这是雕塑。
对的,没有错,这就是雕塑,门口的牌子上的“SculptureRoom”,就是雕塑的意思啊!虽然表面看,这就是玩泥巴,那只能说明咱啊,没有艺术细胞,是俗人啊,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艺术啊,是货真价实的技术活啊,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在雕塑这一行出了多少大师级的人物啊。
雕塑,作为人类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积淀着历史的重量和体量,支撑起远古先民的精神空间,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艺术是西方艺术史上最辉煌的一页。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米开朗基罗,作为文艺复兴的巨匠,以他超越时空的宏伟大作,在生前和后世都造成了无与论比的巨大影响。
他经历了人生坎坷和世态炎凉,但是他一生所留下的作品都带有戏剧般的效果、磅礴的气势和人类的悲壮,他是文艺复兴时期雕塑艺术最高峰的代表。像什么“大卫”“大洪水”“罗摩西”等等,都是人类的瑰宝啊。
他们都在专心致志的忙着呢,直到张梅咳嗽了一声,门口的这个人才抬起了头,我这才看清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实际年龄我也看不出来,他用手肘向上扶了扶已经几乎快要掉下来的眼镜,冲着我点了一下头,就又忙起了手中的活了。趁着他转头的空隙,我看到了他手中一个小熊的雏形已经初现了,现在应该是要做细节修正了吧。
继续往里走,尽头处有一间办公室,门关着,上面挂着“总经理室”的牌子。张梅说,这是总经理的办公室,他是个美国人,叫Mel,一般每隔两个月才会来大陆一次,这个月初才回美国的,下次要来的话估计要等到11月份了。
听到张梅这么讲,我的心里竟然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为什么呢?怕啊,怕现在就直接面对美国人啊,还不是因为我现在啥都不懂,所以才真的很害怕啊。万一总经理现在就在深圳公司,我真的能应付的来吗?不过人家张梅刚刚不是说了嘛,总经理才刚回去美国不久,也就是说最少还有45天的时间给我。这就好,我相信自己一定在这段时间里,在总经理回来之前,成为一个合格的跟单员,而且是必须的。
总经理的门的右边,按照原来的格局设计,应该是一个小客厅,还有一个小阳台。现在在客厅门口位置安装了一个磨砂玻璃推拉门,张梅轻轻敲了一下,没等里面回音,就随手往右一拉。门开了,正对着门的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的转椅上坐着一个人,头靠在椅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怪不得刚才没有人应我,原来都在睡觉啊!
张梅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去,用手掌拍了拍桌面,喊了一声“伟杰“,那位先生“啊”了一声,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噌”的一下子猛的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估计他一睁眼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他还不认识,肯定也吓了他一跳。
只见他有五十多岁,大大圆圆的脸,微卷的头发,眯眯的小眼睛,白皙松垮的皮肤,稀稀疏疏的胡茬,他头往前探了一探,还没有等我们开口,他立马冲着我挥了一下手,笑嘻嘻的问道,hi,what’syourname?
我本想说中文的,一想,不对,咱还是也入乡随俗吧,于是,脱口而出,回答道,Goodafternoon.MynameisArthur.Nicetomeetyou,sir.
张梅等我们俩说完,不慌不忙的把我介绍给了他,说,伟杰(Weijer),这是阿瑟,戴维上个月在龙华面试的,今天上午通知的,他刚刚过来报到。然后又扭头望向我,说,阿瑟,这是伟杰,夏经理,公司的行政和总务都是伟杰在管理的。
我连忙立正站好,向伟杰鞠了一躬,同时伸出右手,伟杰,您好,我叫Arthur,A-r-t-h-u-r,我姓唐。
他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说道,好的,好的,丽萨,你给Arthur安排一下住宿吧,再交代一下他明天来上班的细节,OK?
在这期间,张梅都还是有说有笑的,可是当听到Waijer让她给我安排宿舍时,我发现张梅的脸立马拉长了,明显的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很不乐意的。
她答应了伟杰一声之后,看也不看我一眼,钻进了办公室,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大厅。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要做什么啊,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等!
过了好半天,张梅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手里拿了一把女士的带着流苏的蓝色遮阳伞,一串钥匙,背着一个银色的小包包,一条金色的背带特别闪眼睛,她冲着我说了一声“走”,也不等我,便自己径直走下楼去。
我连忙提着行李跟了下去,这到底是咋回事,刚刚不还是满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我心里暗暗纳闷,难道是因为我上午没有及时回电话,惹恼了她?还是刚刚惊醒了她的午睡,听说很多人在起床后的一段时间内都会带着一股浓浓的起床气呢,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好转,哎,谁叫咱正撞到枪口上呢,忍一忍,也许过一会儿就好了。
直到下了楼,看到张梅打开她的遮阳伞,用手一指远处的房子,做出远行的样子,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她脸色不悦了,原来是因为宿舍在很远的地方,离碧湖花园大概有三里来路呢。这么毒的的太阳,这么高的温度,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好像怕阳光伤了它们的翅膀,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家一个娇嫩的小姑娘,不对,应该是大姑娘,当然不想离开那有空调的冰爽世界了。我就是刚刚从那里走出来的,自然知道里外两重天的个中滋味啊。
当然,报到的喜悦让我一往无前,无所顾忌,我倒是想着早点去宿舍,早点落脚,早点投入战斗,可是人家张梅不那么想啊。我还没有那样的权利,去要求人家为我服务,为我放弃舒适啊。
哎,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心里暗暗自责,赶忙给她说一声,对不起,张小姐,请您稍等我一下,谢谢!张梅把伞盖往后一扬,露出半边脸,下巴往右上角一翘,使劲的抿了一下嘴巴,接着很不耐烦的白了我一眼,一言不发,躲到了一棵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