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热起来了。
知了还是如去年那般烦人,宫人依旧恪守纪礼,穿着规规矩矩的层层纱衣,只有白景源,照旧小马甲大裤衩,窝在临湖水榭中纳凉。
闷热的午后不见风,湖边垂柳枝条探入水中,引得鱼儿时不时蹦起吞咬——天太闷了,鱼儿也受不了呢!
经过多年选育,今年的西瓜瓜瓤更红更甜更爽脆多汁,西瓜子儿也更黑更饱满更讨人厌了。
白景源盘腿坐在竹榻上,抱着一牙西瓜啃得满脸汁水,一边啃,一边把西瓜子儿喷进湖里,弄得湖面阵阵涟漪。
“大王还像孩子一样顽皮呢!”
柳桑笑眯了眼,柳雉也跟着笑:“阿姊,你说待你生下宝宝,会不会也如大王这般?”
柳桑笑得更开心了:“像大王那是最好,若是像我,那可怎么办?”
这些日子她们总这样变着花样的暗示,白景源听得脸红,忙打断她们:
“你们试试,真的,西瓜就得这样吃,不然就没有夏天的感觉!”
柳氏二女翘起兰花指,用精致的叉子叉起漆盘中挑掉子儿的西瓜片,不紧不慢的小口吃完,只抿嘴笑着,谁都不搭理他。
连祖传的染色体都不愿意交出来的男人,对渴望拥有孩子傍身的两人来讲,是真的讨厌啊!
不理他,就不理他!
“水来!”
温热的水端上来,干脆利落的捞起柔软的帕子洗了手脸,白景源惬意的长舒口气,就躺在榻上闭目假寐起来。
这俩女人成天馋他都快馋疯了,实在可怕!
经过多年的使用,竹榻包了浆,已经变成了油亮的棕色,摸起来沁凉,躺起来舒适,薄薄的蚕丝被再往肚皮上一搭,完美!
见他不多会儿就起了低低的鼾声,二女放下叉子,示意仆从将剩下的西瓜端下去,又凑到一起做起女红来。
西瓜寒凉,吃多了不易有孕,姐妹俩深信老仆的话,再馋都只敢沾一点点。
出身柳氏,她们最不缺的就是精致的衣物,完全用不着自己动手,但这个,不一样——只因她们手中,赫然是洗得发毛的软布!
大概每一个期盼孩子的女人,都会有这样的阶段吧!
她们会用最软的布,还有最细密的针脚,替她们的孩子,准备最舒适的衣裳。
哪怕还没把大王睡到手,生孩子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柳桑依旧兴致勃勃的开始准备这些了,因为这是迟早的事嘛~
她不仅自己做,还拉着柳雉一起学!这些事提前学学没坏处。
日子一年一年的过,白景源已经记不清这到底是他在这里经历的第几个夏天了,但今年对他来讲,还是不同的。
只因多了柳氏二女的陪伴,一切都不一样了。
明明她们年纪都还小,他们也未曾有过肉体上的交流,可他和她们待在一起,却有种家的温馨感。
他想,他只是太孤单了。
说起来她们也不讨人厌,忙的时候她们就像不存在,闲的时候她们就会立刻冒出来,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待在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只是她们成天都在做女红!以前给他做各种小衣内裤什么的,脸皮厚点也就过去了,现在成天缝小孩儿衣物,从春天到夏天,怕是做了上百件了,还不停手!
大概直到怀孕,也不会停。
因为她们多半不会满足于只生一个,做得再多也不嫌多。
这就让他很是尴尬了。
还好装睡什么的,他已经很熟练了。
大概是夏日的午后太适合睡觉,原本只是装睡的,结果睡着睡着,他就真的睡着了。
任何事业一旦走上正轨,都会变得很容易。
城外庄稼郁郁葱葱,如今已经有了专人负责,他只需春耕以及夏收之时露个面,做一场秀就好;城中干净整洁,少有纷争斗殴,又有太子蹇这个义务调解员在,就更用不上他了(也不知太子蹇不要钱的替邻居干活,到底图啥?),再加上他年龄增大,影响力增强,也不再需要那般辛苦就能自保,闲暇时候,也就安心的在宫里待着了。
太子蹇的年纪越来越大,野心也会越来越大,渴望归国的想法就会越强烈,所以他们不适合做朋友,除了必要的公共场合,完全没有私下见面的必要!
劳累少了,吃喝多了,日子一舒坦,人就容易发胖。
比起在齐水那会儿,他现在脱离了青春期猛长时的干瘦,脸上虽然还带着青春少年的稚嫩,看起来却沉稳了许多。
可惜这份沉稳,在听到支离带来的消息后,立刻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你说什么?!竟有这种事?!”
“是的,来传信的,就是白大夫本人,他现在正在朝云殿,娘娘唤奴来告知大王,让您也过去一趟。”
见大王竟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穿上葛履就往外跑,柳氏二女识趣的退下,也不让人打听,只装不知道。
直到三日过后,她们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那位好运的白大夫进宫了!
说起那位来自荆山国的白跖,几乎所有楚人都觉得他是因为运气很好,才能恰好救了大王,得到现在的封地与爵位。
柳桑二人自然也这样想。
“这回他的好运大概是用光了吧!”
得知他来王都,竟是因为远在荆山国的本家惨遭赵人灭族,最后只逃出来少数几个,他想将剩余的家人收留,却又不敢自作主张,二女叹息一回,却又想不通,不过是接纳几个亲人这种小事,为何还要特意来王都一趟,跟大王禀报?
说起来,荆山国如今已经成了各国皆可随意借道的无主之地了啊!连赵王派人灭杀本国世家都无法阻挡,想来那些荆山国人都快憋屈哭了吧?
白跖来得匆忙,走得也很匆忙,因为他的驴马杂交终于成功,眼见着骡子就要出生了,他要回去盯着。
白景源与太后娘娘商议过后,大方的接纳了剩余的盗氏族人,什么要求都没有提,白跖感激涕零!对骡子的事情越发看重了。
本家的事已经发生,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努力一点,趁机给家族开出另一条生存之路呢?
现在的封地不如祖地的山谷面积大,想要发展耕种做副业是不可能了,还好他这些年将自己在畜牧方面的本事开发出来了,只是过日子,倒也不难。
白跖家祖传那种手艺,又想趁机借刀杀人报了国仇,失败了也怪不得别人,白景源同情一回也就不再多想,倒是白跖带来的这个消息,有点意思啊!
“娘娘,你说,赵国在草原上损了这么多兵马,到底想不想报仇啊?”
任袖放下茶盏,噗嗤一笑:“换你你想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