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殳去世之后,大王继位,他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
鹿儿小声的说着那人的事,一边说,一边唏嘘不停。
“哦?”
“哦!”
白景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竟只会变着音儿的说这个字。
没想到,这猛男竟是当年那位远远见过一回的公子槊?!
他对公子槊唯一的记忆,就是当年苹她们私底下提起此人时的满嘴轻蔑,说他都九岁了,竟还会被王后娘娘一个眼神吓得发抖!
当时他对自己即将顶替公子白的事还不太肯定,纯粹以听八卦的心态来听的这些话,再加上那时候楚言学得还不够好,许多话都只听了个大概,如今想来,竟有些模糊了。
“大王!大王!”
鹿儿见他走神,轻轻推了下他的胳膊。
“哎!”
白景源回过神来,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瞧这事儿闹的!
按理说,这公子槊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庶出兄长,可他没有得到太后娘娘的承认,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出生在宫里,是后氏算计先王的结果,属于出身不光彩那一类人。
在白景源继位,且后殳死亡之后,他失去依靠,也没了爬起来的希望,被正儿八经的后氏子孙欺辱,是很正常的事。
可白景源见他竟混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忍不住的心生怜悯。
鹿儿说他刚在河里杀死了后氏嫡出的二十三公子,想来是被逼到了墙角,不想活了,才会拼死一搏吧?
一个人活着,很多事都是可以改变的,可有的事,就是没法改变。
比如他,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在豪富的白家,不论做什么,不论多努力,别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年轻时候他过得很苦闷,甚至想过若是没有生在白家该多好,后来年纪大了,也想开了。
如果他足够强大,像他哥哥那般闷头努力,死也不低头,最后也能让所有人服气,成为家家艳羡的别人家孩子,可他选择了妥协,开始混日子,开始随波逐流,开始觉得成天讲究吃喝玩乐,当个纨绔子,也挺好……
有这样的出身,又在年幼的时候因为怯懦,没有抓住外祖父替他争取到的好机会,待到年纪大了,护着他的人没了,自己又年纪不大无人教导,思想偏激一些很正常。
鹿儿还不知道他给公子槊赐名之事,见他叹气,立刻进入忠仆角色,替他出主意:“大王打算怎么做?若是直接把他送回后氏,他怕是难逃一死,可若是带回宫里,太后娘娘又会不喜……”
公子槊比他大一岁,几乎是任袖刚嫁来凤凰台没多久就怀上的,任袖对他恨极,他若把公子槊带进宫里,后氏以为他要让公子槊认祖归宗,后氏子死亡的事自然不敢计较,甚至为了与公子槊弥补关系,还会淡化此事,可他敢吗?
或者说,他愿意为了一个公子槊,惹怒太后娘娘吗?
他与太后娘娘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还是今年才开始缓和,他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暂时不想做让她糟心的事。
以前他有个发小,他爸在外面有个与他一般大的私生子,为了让那私生子顺利认祖归宗,他爸就隐瞒私生子的身份,让那私生子与他一起上学。
在私生子的有心讨好下,发小甚至把他当成了朋友,最后发现他的身份,发小因为年纪小,觉得有错也是他爸和那野女人有错在先,那私生子是没错的,于是他就把那私生子带回了家,想着野女人是野女人,兄弟是兄弟……
后来没多久,就听说发小的母亲自杀身亡,发小也被他外祖接去了英国,再然后发小的父亲就破了产……
他现在这便宜老妈,可不是个会气得自尽那种人,遇到麻烦的时候,她一般不会先解决麻烦,而是先解决惹来麻烦的人。
鹿儿已经把种种可能都说了一遍,白景源又不是不懂这些,探口气,沉吟半晌才道:“将他送到叔父家中吧!”
共叔鱼尝到了在外的甜头,去年从郑国退兵,就直接回共山去了,算起来他那婶婶,这会儿也该把孩子生下来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没有大王同行,一来害怕后氏拦截公子槊,二来,也是怕共叔鱼家的奴仆不愿接纳,今日的春游只得泡汤。
二女先前经历了柳雉身份曝光的事,本就想早点找个地方聊聊,现在又见大王有事,立刻乖巧点头,同意今日暂且作罢,春游的事改日继续。
一行人匆匆出城,又一阵风似的回城,回城后直奔共叔鱼的府邸,偏偏共叔鱼并不在家,有心之人难免多想。
白景源却是顾不得那些。
将那些围攻公子槊的后氏子全都放了,又将刚做好手术的公子槊塞进封闭的马车里,白景源的车架打头,一行人直接进了共叔鱼府邸。
留在王都的家臣得了共叔鱼吩咐,日常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满足大王的需求,见大王亲自把人送来,自是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
见叔父的家臣这么好说话,他只吩咐一句,立刻就将之前疱彘养病的向阳空屋子收拾妥当,白景源不顾公子槊反对,硬将他安置下来。
公子槊躺在榻上,心情复杂,一时也不知如何与他说话,干脆面朝着墙,一言不发。
“可能我说这些话,你会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还是要说。”
白景源叹口气。
实在是公子槊天赋异禀,他愿意费点心思,看看能否收为己用。
“投胎这种事,我们也没法选,很多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得积极想法子,好男儿一生成就难道真的只能靠出身决定吗?我看不尽然。你的痛我没法替你,你也知道母后的性子,我不可能不顾母后感受,私自认了你,但我想着,既然今生我俩有缘分身负一半相同的血,父王子嗣单薄,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也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话说得直接,却又隐藏了他的真实想法,只拿血脉说事儿,公子槊纠结的闭紧了眼,一边忍受浑身的痛,一边悄悄握紧了被子。
在后氏的煎熬日子,他真的过够了!
明明是后氏女生了他,后氏却将他当做边缘人,只因他不能给他们带来他们想要的!
比起芈氏,他恨后氏更多。
他因后氏的野心而生,却不想为后氏的野心陪葬,在他杀死二十三的时候,路已经走绝,如今这个与他流着相同血脉,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愿意看在血脉的份儿上拉他一把,哪怕不给封地,只给他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他也该感激!
可他一直怀疑,真的公子白早就死了,这是个冒牌货!
他也曾有机会当大王!给太后娘娘当儿子!
这让他怎么甘心?!
当年外祖父明明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公子白已经死了!这个大王又是从哪里来的?!
见他纠结,白景源也不管他,扔下一句“不要随便离开叔父府上,若是想通了就派人来寻我。”,他就带着白跑了一趟的俩小老婆回宫去了。
春游还有野炊没有顺利举行,在宫里陪着老婆们烤个肉还是可以的,现在回宫做准备还来得及,若是今夜下了雨,杏花就该落掉大半了。
好景要及时欣赏,该吃的肉也不能不吃,活一日就该痛快一日,否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