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一路,顾罗敷和芊珠两人倒在马车内呼呼大睡,丝毫不觉。
夜幕渐渐坠下,空气冷了几分。
马车缝隙钻进来的冷风如同小蚯蚓一样,爬上了顾罗敷的后背。
冷得哆嗦了一下,又一个激灵瞬间脑子清醒了几分。
揉揉眼睛,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已经暗沉如浓墨散开。
伸手摇了摇芊珠,芊珠也幽幽转醒。
“小姐,已经到相府了吗?”芊珠一边问,一边扯了一旁的大氅,披在了顾罗敷身上。
“夜里凉了,小姐仔细身子。”
顾罗敷靠在马车上,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似是缓解了几分乏累气。
“大约还要一阵子,等回去了你再好好休息休息。这几日积攒在那边的账目还要你看。有时候觉得挺对不住你的。”顾罗敷语气之中略带几分歉意。
芊珠一听,原本微微迷糊的脑子瞬间惊醒了。
小姐这样说是为何?难道要让自己走?
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听主子说过对不起奴婢的话。
许久都不见芊珠说话,顾罗敷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此时紧张地低着头似是在想什么。
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又太多“平权”,急忙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太辛劳了。”
“奴婢为小姐做事,就算豁出命去也是理所应当。”
说这话时,芊珠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
顾罗敷是有理由相信,古代人的肝胆相照,侠骨柔情。
点点头,多余的话没有再说。担心又让她有什么误会。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其他事情。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赶在宵禁之前回了城里。
到了相府,顾罗敷与芊珠正准备先回自己院子休息。
结果到了院内,灯火通明,鸦雀无声。
推开院门,顾罗敷便看到了的阿娘和爹爹坐在院子正中间,表情严肃。
身后的下人提着灯笼,举着火把。
这阵仗好似要处置自己一般,一瞬间顾罗敷想起来了当初在侯府,平越想要杀死自己的那一晚也是如此。
此时此刻,顾罗敷的心脏骤然发紧。
“阿娘……爹爹……这是怎么了?”顾罗敷问道,小心翼翼,缓步朝着阿娘走去。
但还未走近,便被锡妈妈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妈妈顷刻擒住了双臂。
芊珠心底只有顾罗敷一个主子,下意识地她出手便要从锡妈妈手中救下小姐。
但早就有不知从哪里来的高手,将她一掌劈下,身子顷刻就不能动弹。
整个人趴在地上,后背是一只有力的大脚狠狠踩着。
“这是做什么?”顾罗敷大喊一声,声音尖锐,语气暴怒。
她们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但是对芊珠可以说下了死手。
“来人,将这个惑乱主子的贱婢拖出去杖毙!”顾鹤堂的声音冰冷到极点。
听到这话,顾罗敷几乎下意识地尖叫反抗,“住手!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
这句话,算是在挑战父亲的权威。
顾鹤堂听到这个话,自然越发不能忍耐,愤怒从眸子里溢出来,咬牙切齿让人立刻拖出去将芊珠杖毙。
“爹爹!求你不要啊!”
顾罗敷此时哀求着,眼泪已经从眼眶中坠下了。
古代,位高者的权威。
一句话就能让人下一秒失去性命。
芊珠伴随自己身边许久,几乎可以说是自己的挚友和助手!
她不能失去她!
顾罗敷的反抗让顾鹤堂更恼火。
“为了一个奴婢,你顶撞我?我看你性情大变就是因为这个贱婢!”顾鹤堂咬牙大骂,“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离经叛道,丝毫不顾父母,不顾廉耻!一而再再而三!你在白马寺,日日夜夜守在那沈熙的床前,此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你让我这张老脸放在哪里?”顾鹤堂闭着眼,胸口高高低低地起伏,整个人都无比愤怒。
就连莫梅几次三番想要说话,都无法张嘴。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要伤她性命!”
顾罗敷继续哀求,“爹爹,我知道错了。我求您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求求您了!”
下一秒,顾罗敷挣脱开了两个妈妈都束缚,朝前走了一步,膝盖扑通一下就朝着鹅卵石子的地面跪下去。
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求爹爹能放过芊珠一次。
芊珠的身子此时此刻被踩在脚下,脸颊贴在地面上。
听到,看到,小姐为了自己。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
眼泪从眼眶中一点点地坠落,打湿了地上的鹅卵石子。
“小姐,别为我这样……我一个奴婢,死不足惜……您不要为了我这样,不要委屈您!”
断断续续,芊珠不停地说。
只是顾罗敷毫不理睬,只是不断地朝着顾鹤堂磕头。
见到女儿如此,顾鹤堂心底的最后一丝怜悯要消耗殆尽了。
如此的深明大义,如此的重情重义,却从不考虑一下父母。
真的是被自己养坏了,心里只有外人。却丝毫不怜惜自己的父母。说来也是可笑,这一切不就是自己教养出来的吗?
抬抬手,下一秒。芊珠便被拖下去了。
顾罗敷想要上前去阻止,只是下一秒就被锡妈妈控制住了。
顾罗敷和芊珠对望了一眼,那一瞬间。芊珠眸中时满足,是开心,这一辈子遇到小姐足够了,无憾了。
“小姐,别闹了!快给夫人和老爷道歉,快道歉!”
锡妈妈看到此时此刻的顾罗敷,一手带大的孩子狼狈痛苦成如此模样,她心里更是痛苦难耐。
“你先放开我,我去和阿娘爹爹道歉。”
顾罗敷突然安静温顺了不少。
锡妈妈便轻轻松开了一些。
下一秒,顾罗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锡妈妈的发髻上抽出一根银簪。
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放不放?”
眼底发狠,咬牙问顾鹤堂。
“威胁我?你只管下手好了!”顾鹤堂冷笑着,此时此刻,那个慈祥的父亲,那个一心只有自己的爹爹,消失的干干净净。
顾罗敷突然觉得心底一阵痛楚。
下一秒,发簪刺下。鲜血淋漓而下……
“放—了—她—!”
发簪在喉咙上,随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出口,发簪便越来越深。
几乎是不敢相信,孤鹤堂腾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目眦尽裂,咬牙切齿看着顾罗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