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沈陆,几曾回首。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水龙吟·甲辰岁寿韩南涧尚书》辛弃疾
楼上的雷老虎亦是一惊!
他刚要探出头向下张望,庞十五目光凛冽,急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妄动!
雷老虎一怔,随即恍然!
他一露头就等于露馅了!
老雷露头,而老于却未出现,这是什么情况?如何不让人生疑?
所以此时沉默不语、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玉真子见楼上没有动静,不禁疑心更重!
他看向阿东,想从阿东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但阿东八面玲珑,早已修炼成精,岂会让他看出半点破绽?当下也跟着眉头紧锁,一脸狐疑,“刚才他俩还在楼上了,怎么这一会儿的工夫又不在了呢,是不是于雷老爷领着于老爷去逛花园去了?要不您先上去等他俩一会?”
玉真子抬头看了看将近高达五丈的观澜阁,摇了摇头,“他俩既然不在,我上去也是无聊,不如就在这里等他吧!”
阿东笑道:“好,那边正好有凉亭里边有石桌石凳,不如先坐在那里歇一会,”他转头向远处一招手,一个年轻家丁立刻小跑过来,他对年轻家丁说道:“你去给玉真子道长准备点热茶和糕点。”那家丁立刻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阿东抱拳道:“道长,您先歇会,我还得去门口迎客,多担待!”
玉真子道:“怎么非得你去迎宾吗?你让别人替你一下,坐下来陪我说说话!”他径直走到凉亭里,轻轻坐在石凳上。
阿东只得跟在后边,有些为难地道:“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负责迎接贵宾,您让我在这陪您说话,您这边我是伺候了,可其他客人却被我怠慢了,被老爷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
玉真子眯眼笑道:“骂就骂吧,哪有把人骂死的?不打不骂不进步嘛!迎宾这种事不都是好几个的活,哪有一个人干的?你自己一个人跑得过来吗?老雷这不是胡来吗,一会我熊他!”
阿东干笑道:“今天比较特殊,还真只有我一个人当这个差,原本已经安排的那两个今天凑巧了都没来,一个自己病了,一个是家里人病了!不过好在我听说今天来的人不多,再有两三个人恐怕就要到齐了。”
玉真子故意坏笑道:“你怎么知道来的人不多?”言下之意,都说你阿东不好乱打听事,怎么今天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东呵呵笑道:“我猜的。”
玉真子眉头紧锁,眯眼成线,目光如锥,“你怎么会猜人少呢?万一人多呢?”穷追猛打,似乎不把阿东挖个底朝天不算完!….阿东没想到对方来了个突然袭击,心中也是一懔,但面不改色,嘿嘿笑道:“凭直觉!”多说多错,不如干脆以一句“凭直觉”搪塞,对方便不好再继续顺着话题深挖!
“凭直觉?”玉真子笑了笑,心想这小子反应就是快!他抬头看了看观澜阁的五楼,沉声道:“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楼上有人。”
阿东心头一懔,但面上如常道:“哦,里边有不少小伙子,都是老爷叫来专门伺大家的。”
玉真子眉头紧锁,悠悠地道:“我说的不是他们!楼上另有其人!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杀气?”
阿东故作惊讶道:“杀气?”他也看向五楼,眉头紧锁,干笑道:“我向来愚钝,武功又低,没什么感觉。”这话说得真诚,确实没感觉。
玉真子目光如锥,盯向五楼,“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未感受过如此浓郁的血腥之气!我怀疑楼上那人……要么,平生杀人无算,积累了一身滔天杀意;要么,就是这人身上佩带着类似血雨飘香剑这类神兵魔刃!”
阿东一头雾水,“您说楼上有绝世高手?杀气还特别重?”
玉真子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阿东一脸肃然,小声道:“那我马上去通知老爷!”说完就要转身离开!这是个绝佳脱身的好机会!
可惜玉真子一把抓住他手腕,“诶,急什么,坐下陪我喝杯茶先!”
阿东心中暗暗叫苦,隐约猜到玉真子可能已经对观澜阁产生了疑心!他只得继续装傻充愣,“道长,我得通知老爷一声,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啊。”
玉真子见阿东身子在石桌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便松开了他的手腕,盯着阿东的眼睛道:“让他提前准备什么?”
阿东正色道:“当然是准备人手,围堵那人啊!”
玉真子一脸阴鸷之气道:“那人杀气如此之重,绝非易与之辈!说不定,就是……你府上这些小家伙恐怕是堵不住那人的!”
阿东心头震动,听玉真子的意思似乎知道楼上那人是谁了!那黑衣少年似乎是宋人,而玉真子常年在道观清修,为何玉真子会猜到他?难道那黑衣少年名气如此之大,竟连玉真子都有所耳闻?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血雨飘香剑在江湖中的名头到底有多响,威名有多盛!
天下神兵魔刃不胜枚举,但血雨飘香剑却是无数英雄觊觎的至宝!
狭路相逢勇者胜,强大的杀气固然能让敌人胆寒,甚至不战而退,却不知血剑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掀起无数的血雨腥风,并不只是因为其血腥之杀气有多恐怖,而在于血剑的先天压胜之魔力!
剑气笼罩之范围,所有来犯之敌皆功力暴跌一境,而剑主功力却反升一境,此消彼长,七境可越境杀九境!何等神奇,何等恐怖?故江湖传言,得血剑者,天下无敌!为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头,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为之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玉真子的怀里,除了魔教第一公敌凤九霄的资料以外,还有不少凤九霄身边诸人的资料。
其中自然便有庞十五的。
喜穿黑衣,腰悬双剑,一曰凝霜,一曰飘香。
天下间唯有一柄血雨飘香剑!如果楼上那人腰悬之剑是血雨飘香剑,那这人是谁,岂不是已经呼之欲出、跃然纸上了?
阿东虽然不知道楼上少年究竟是何方高人,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得到,心思向来绵密多疑的玉真子似乎已经猜到楼上的人可能是黑衣少年!
想必楼上那黑衣少年必定厉害之极,不然玉真子不会如此忌惮!qqxsnew
他不上楼,根本就不是在等候雷老虎,而是害怕自己上去之后下不来了!
阿东忽然之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但他不明白,既然玉真子已经察觉到危险,为何还不马上离开!
其实,玉真子也想离开,却仍有顾虑!之所以还没有转身就逃,便是因为他还不敢最终确定楼上那人到底是不是庞十五!
猜测终究是猜测!眼见为实!
如果那人不是庞十五呢,那他逃跑出去就有些贻笑大方了!
所以他还想赌一把!
赌那人不是庞十五!只要他不是庞十五,那就说明凤九霄不在这里,那就说明还有机会等同伴到场与其一战!
那人若是庞十五,则凤九霄必然也在附近!凤九霄若在,那他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凤氏一箭,例无虚发!多少江湖高手死在他震天弓下!所以他还不敢妄动!
另外一点让他犹疑不定的是,他还不相信凤九霄会放过雷老虎!雷老虎可是朱五安排在韶州的扛把子!钱匣子!
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朱五公子与凤九霄已经势同水火?贺州一战朱五更是损兵折将,白骨、藤甲、战象三大援军或降或死,等同全歼!所以他不相信,凤九霄会接纳雷老虎这个资深的朱五心腹,并放手让他设下这个陷阱!
江湖上甚至传言凤九霄欲借机大开杀戒,血洗岭南帮!
雷老虎原是朱五的心腹爱将,自然是被清除的重点目标,凤九霄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但种种迹象表明,老雷的府上充满了古怪!
老雷到有没有叛变?
朱五公子到底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五楼那高手到底是来对付自己的还是老雷请来对付凤九霄的?
如果是对付凤九霄的,那些雷府的人为什么对自己有杀意?
一系列的问题涌入大脑!
做为一个老江湖,他自然要做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今天整个事件彻头彻尾就是一起针对自己的刺杀行动!
但真想刺杀自己没有必要这么隆重吧?找个机会下毒放冷箭不比这么干更快速、更有效!
如果雷老虎一会过来,自己自然得敷衍他两句,但不管什么理由,自己必须立刻想法脱身!….不管楼上是谁,自己绝不再冒险与其碰面!
五楼之上。
雷老虎等了半天见楼梯口毫无动静,便轻声道:“他居然没上来!”
庞十五道:“看来他已经起了疑心!”
雷老虎眼中杀机一闪道:“要不要我现在发出号令,让兄弟们动手?”
庞十五连忙制止道:“先别!你只要发出命令,势必会打草惊蛇!岂不前功尽弃?”雷府的打手虽多,又怎么能拦得住一个敢潜入中原的魔教高手?只要对方不恋战,见势不妙直接逃离,雷府的所有部署立刻形同虚设,又有谁会明知有陷阱还往里跳?
“那怎么办?再过一会还会有人来,如果不在第三个人进来之前解决掉他,咱们的计划岂恐怕也要泡汤!绝对不能让他们碰头,太悬了!”
“无妨!他不上来,那我就下去!”
“你若下去,他岂不是直接就要跑了?别怪哥哥多嘴,你对自己的轻功有绝对的把握,肯定能在他逃出雷府之间将其斩于剑下,那你就下去,要不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下去,要不凤公子那边不好交待!”
庞十五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轻功与凤九求你相比差得还太远,万一那个玉真子撒丫子往外跑,自己还真没把握追得上,“我下去不妥,不下去也不妥,那怎么办呢?”他也觉得头疼!
老雷不敢趴窗往下看,生怕玉真子发现自己,也是眉头紧皱,一筹莫展!
阿东此时更是心急如焚!
想走却走不得,竟似成了玉真子扣押的人质!
楼上的人急,楼下的人也急,唯有凤九霄悠哉悠哉的喝茶!
这时候袁紫珊走到他身边,问道:“你让十五一个人守着,不会有危险吧?”
凤九霄道:“没事,整个南汉没有什么高手了,只有一个朱五现在正躲着偷练武功呢。”
“若是几个人同时出现怎么办?”
“不是有老雷呢吗?”
“既然没多少高手,我倒不怕十五有意外了,现在我担心,如果有人发现十五在这里守株待兔,直接跑掉怎么办?他会分身术吗?再一个,就算一对一的追杀,他的轻功可不怎么样,能追上吗?追不上,可就走漏消息了!”
凤九霄又喝了一口茶,成竹在胸地道:“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设下这诱杀之局无非是想省些事罢了,他们就算跑了又能跑到哪去?整个韶州已经被大宋接管,就算是钻到老鼠洞我也能把他们挖出来!”
袁紫珊哦了一声,便坐下来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辣椒见两个人说得轻松,便也跟着倒了一杯,“哇,真香!”
这边茶香四溢,那边却愁容满面。
庞十五凝音成线道:“这个玉真子的轻功怎么样?”
雷老虎亦传音入密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他的轻功可不低。”….“你俩交过手没?”
“未曾。”
“都在韶州混江湖,你们之间就不比个高下?”
“我说少爷,我们可不在乎什么江湖战力排名,有朱五公子这个大龙头在,我们争来争去的急个神么劲?我们现今只在乎钱与权,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谁会轻易动手?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街头小混混?为了所谓的面子就和人打架?”
“我刚才听他和你的手下阿东对话,怎么听着他还挺高尚的,居然不收酬劳?”庞十五虽然怀疑玉真子说的真实性,但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坏人,那自己对一个“不算太坏的人”动手,他就有所顾虑。
老雷冷笑,凝音成线,“十五兄弟可别被他骗了!这家伙的魔教身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若不是朱五公子告诉我,我还真以为他是武林同道!”
“虽是魔教,若能行治病救人倒也算行善积德。”
“积个屁的德!他表面上不收人家酬劳,无非博个名声,好为他暗中行事打掩护,谁会怀疑一个好人会做坏事?”
“哦?他都干什么了?”
“他在韶州的主要任务有三项,一是为了魔教筹集银两,二是刺探南汉情报,三是收买拉拢当地的武林各派精英!”
“嗯,很敬业啊。”
“嘿嘿,”雷啸天冷笑道:“是很敬业!白天装圣人,晚上扮强盗!韶州九县三十六镇,一共有七个江洋大盗在此犯过案,官府一直在通缉,却一直未能抓获。”
庞十五有些诧异地道:“他居然假扮强盗?偷钱?”
雷老虎道:“对啊,你以为呢?你是不是也不相信一个明明淡薄名利的医坛圣手居然背地里夜盗八方?”
庞十五一脸惊奇,“难道那七个强盗都是他假扮的?怎么扮那么多,不累吗?”
雷老虎道:“假扮一个,耽误搞钱啊!你想啊,假如大盗张三偷了一晚就走了,正常情况下他短期之内肯定不会再回来啊。”
“是啊。”
“那这段时间他岂不是只能歇业,没有进项?”
“所以他假扮不同的大盗,今天张三出现,明天李四到访,这样他就能连续开张?”
“是啊。每次做案都留下不同的印记,连手法也尽量做到尽量不同、因人而异,造成了多个盗贼光临本地的假象。”
“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他自己说的了!有一次在朱五组织的宴席上,双方相谈甚欢,酒酣耳热之后,他可是说了不少秘密!”
“呴,贪杯还真误事!幸亏我刚刚戒酒!偷东西能偷多少啊,不嫌辛苦?”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韶州的有钱人可不少!别忘记了,这里有矿啊!”
庞十五立刻想到,五大纨绔想瓜分刘胜的家产一事,看来这里的人太有钱了!
庞十五道:“嗯,有矿,有钱,然后家里就难免会有些值钱的玩意儿,他偷的其实是古玩玉器之类的珍宝,对吧?”
雷老虎道:“不错!”
“只是偷东西,感觉还是不够坏,杀他的意愿还是不大强烈!”
“除了偷,他还硬抢,当然是杀人越货了!当然还是假冒那七个大盗的名字了!他身上的命案可不只十件八件,死的可都是无辜的百姓!怎么样,这次杀他的意愿强烈了吧?”
“滥杀无辜,这肯定不行。”
“现在怎么办呢,这家伙居然不上来,但他好像还没走,这是怎么回事?”
庞十五从另一处窗户偷偷向下望去,看到凉亭内坐着两人,除了阿东,还有那个道士,道士的脸恰好被凉亭琉璃瓦遮住,如果自己从这里跳下,有七分把握一击必杀!
但剩下三分怎么办?
那家伙分明将阿东扣为人质,一击不中,前功尽弃!
现在关键是阿东最好能脱离道士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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