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花话音还未落,有人喊她的名字,三人一起转头,只王蜀楠不认识对方,只听另外两人齐齐喊道:“上午好,尤利娅女士。”
和前两天不同,房东身边没任何人陪同,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她脸上的表情原本寡淡,但在看到郑春花三人后,立刻浮现出笑容,似乎心情瞬间变得愉悦,眨眼间已甩开大步来到三人近前。
董锵锵早上给房东读报时刚和对方简单聊过,知道老人参加中国周后有一肚子感慨想找人交流,但他碍于最近事务繁多,每天早出晚归的根本无暇跟老人讨论,便建议房东如果每天有空闲时间可到中国周随意走走看看,跟留学生们交谈,权当解闷儿。
三人中独王蜀楠老人瞅着眼生,董锵锵当仁不让地把王蜀楠隆重介绍一番,自然又是一通对她中医世家和德国学医的猛吹。自从来了特里尔,他和不同德国人打交道的经验与日俱增,越来越了解跟这个民族的人接触千万不能过于实在,适当吹牛不仅不无伤大雅,还会赢得对方的好感。
也许是许久不见老友,也许是王蜀楠的不易触发了他的共情,董锵锵的话有些密,加上刚步入吹捧界,对赞美和谄媚的火候掌握得还不熟练,夸到后面连王蜀楠自己听着都不好意思,主动打断了他的发挥。
尽管房东对董锵锵印象很好,却仍对他的夸大其词产生了怀疑,但她并没当面挑破或质疑,只是借着聊天仔细观察了一下王蜀楠,红润圆乎的面庞看着就讨喜,说话一板一眼,不疾不徐,讲话虽有口音却不招人反感。
面对房东突放的刁钻冷箭,王蜀楠不仅应对有度,偶尔用词还很讲究,让房东感到有趣的是她竟然还有在德国养老院打工的经历,给人的感觉确实和董锵锵的其他朋友大不同,是以房东虽不信董锵锵的忽悠,却也不反感王蜀楠。
房东有心多攀谈几句,奈何王蜀楠要去准备演讲,不能多待,只能把郑春花留给房东。
等董锵锵和王蜀楠走出几步回头再看,果不其然,房东已经拉着郑春花的胳膊问长问短,郑春花又不好太过强硬的拒绝对方,只能虚与委蛇。
“没想到你还挺有老人缘的,”董锵锵心下佩服,“之前稻草人酒庄的女伯爵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可能是我在养老院待了太长时间,”王蜀楠谦虚道,“身上的老人气味重。”
等两人到了演讲教室,纪封平竟真的修好了投影仪,正要给他打电话。
纪封平把设备使用事项和王蜀楠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王蜀楠把随身背的书包往桌上随意一撂,董锵锵就听到书包发出沉闷的一声“咚”,他好奇地上前拎了拎,看着不起眼的书包少说也有二十斤左右的分量。
“你怎么背这么沉的东西?”他问从书包里往外一样一样拿东西的王蜀楠。
“都是吃饭的家伙,不能不带。”王蜀楠笑着把笔记本电脑接上投影仪,又将各种打印好的纸质材料和针灸等工具一一摆到办公桌上。
演讲时间很快到了。
虽然外面大厅里人头攒动,演讲教室里却只坐了三分之二不到,董锵锵估计人少有周末的原因,但仔细观察就发现观众中外国人的比例并不低,年轻的和上了年纪的一半儿一半儿,想来今天这个主题对国人的吸引力并不大。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我叫王蜀楠,来自中国Sc省cd市下面的一个县城,目前在德国基尔大学读中医药学的第一学期。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传统中医药在德国现代社会中的发展机遇》。首先我想问在座的各位一个问题,有哪位女士或先生曾经在德国听说或接触过中医么?”
虽说董锵锵等人吸取了第一次演讲的教训,专门安排了人维持秩序,但会场里依旧人声鼎沸,大呼小叫的、找人的、高谈阔论的、走错教室的,什么人都有,王蜀楠虽把话筒音量调到最大,她的声音还是淹没在一片嘈杂中,根本没人搭理王蜀楠的问题。
这个场面董锵锵不久前刚经历过一次,这时他看到郑春花引着记者们从入口拾阶而下,想到王蜀楠面对的这种混乱局面自己多少也有些责任,董锵锵主动走到台上,拿起备用话筒,正准备帮王蜀楠维持秩序,王蜀楠看出了他的意图,笑呵呵地阻止了他:“没事,我自己来吧。”
她的成竹在胸让董锵锵既困惑又好奇,似乎她对这种混乱早有预料。
他选择尊重自己的朋友,但并没下台,而是站到王蜀楠的身后,暗下决心一旦她的方法不灵光,自己就立刻施展“啸叫大法”。
王蜀楠这时已经拿着话筒站到了讲台最前方的中心位置,头顶的一排大灯炙烤着她,董锵锵知道被烤是什么滋味,既心疼又紧张,好在这次桌上备了足够多的矿泉水,比他那次好了不少。
王蜀楠拍了拍话筒,麦克风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只听她提高音量问道:“在正式演讲前,我想邀请四位不怕疼的人,女士最好,男士也可以,上台协助我完成一个小试验。大家注意,一定是不怕疼的人,怕疼的可能不太适合,有人有兴趣么?我希望大家能踊跃一些,尤其希望那些从没接触过中医,却又严重怀疑其真实性的人,当然,首先必须是不怕疼的人,之前我听说德国女性比男性更勇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董锵锵站在台上,跟王蜀楠一样能将台下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清楚地看到教室里本来没人在意王蜀楠的话,却在她说完最后一句后响起一声声尖利的匪哨,有人使劲拍着观众席的桌子发出声声怪叫,有人指着她高声怒骂,有人不住地摇头苦笑,有人拎包离场,似乎王蜀楠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有些担心地望着王蜀楠,却见她丝毫不慌乱,只是静静地站在讲台最前方,好像在等着什么。
事实是她并没等待太久,不到一分钟的光景,已经有五六号人蹿出了观众席,除了一个中年人是正经老实地从讲台最旁边的台阶走上去的,其他人都是从讲台下方上去的,有翻上去的,有助跑跳上去的,还有爬上去的。
董锵锵一开始以为上台的是王蜀楠提前安排好的托儿,认真看才发现除了一个是黑色皮肤,其余全是金发或棕发的年轻男性,上台后一个个摇头晃脑,手不是揣在兜里,就是上下翻飞的比划,脸上挂着坏,眼中是轻蔑和不屑。
从这些年轻人的年龄和做派,董锵锵猜测他们并不是大学生,更有可能是高中生甚至初中生,他不免有些担心,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得离王蜀楠更近了些,提防这些人对王蜀楠突然动粗。
王蜀楠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根针,用两根手指捏住,立在讲台最左边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面前。
“请问这位先生,我想了解下,您害怕针么?如果这根针扎到您的身体里,当然不会扎透,您会因为疼而哭出声么?”
她问完把话筒放到男生嘴边。
男生面朝台下观众挽起袖子,露出发达的肱二头肌,冷笑道:“你可以尽你最大努力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