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端木悠哉悠哉地捏着果盘儿里的水果,董锵锵捂着心口:“没尽调完就投,难道你就不担心这钱打水漂吗?”
“担心……”端木面不改色心不跳,“也还是会买。”
董锵锵很清楚端木素来不是个爱冒险的人,他这么做应该是有自己的道理,奇道:“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消息吗?”
“那倒没有,我知道的刚才都告诉你了。”端木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
“那为什么你还……”董锵锵更费解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还只是你要做的第二步,不是全部。”
董锵锵回想了几秒,好像刚才端木确实说过类似的话:“那还有什么?都做完就不会担心了?”
“这次在美国我学到的东西用老祖宗的话概括其实并不新鲜,就是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做空的大环境,现在整个美股市场被安然为首的公司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整个市场里充斥着各种真真假假的财务舞弊消息。你刚才也说了这几年陆续出现了800多家有财务瑕疵或财务造假的公司,现在的环境非常有利于咱们展开业务。地利就是咱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和方法找到一些有或大或小问题的公司和它们的金融衍生品。”端木说到这里卖关子似的故意停了下来,引得董锵锵追问:“那人和指的就是找到现任和离职员工?”
“不,人和指的是合纵连横。”
“合纵连横?什么意思?”
“据我了解,华尔街里专注做空的投资者发展到现在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是有经验的散户,他们凭长期关注或交易某支股票积累了丰富的判断力,对一家上市公司未来的发展趋势有独立于市场的判断。第三类是超大型基金或跨国金控集团,它们手握巨资,特别钟情在金融市场不稳定时推波助澜、火上浇油、落井下石,把经济不景气彻底推向金融危机,这类机构因为可操控的资金体量巨大,所以他们的做空行为经常有一锤定音的神奇功效,很多时候就成为压垮市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第二类呢?”端木从美国回来后讲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好,董锵锵发觉自己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类就是2000年前后、随着互联网上市公司泡沫破裂而开始兴起的投资基金。如果第三类投资基金算爷爷辈的,那第二类的只能算孙子辈。它们通常成立时间短、资金少、在市场里人言轻微、由于素质良莠不齐而不受市场关注,但它们的缺点在某种程度上也变成了优点:因为资历浅不被重视,所以不会像第三类基金一样轻易就招来警惕和敌视;因为资金量小所以可以快进快出打时间差而逃过相应的监管要求。这些(优缺点)就像是硬币的两面。这中间有些机构一开始就是帮第三类投资者做尽调工作的皮包公司,跟你我一样就两三名员工,在尽调过程中发现了投机机会,在尝到甜头后就干脆跳出来自己做了。”
“我想起来了,上次路演时有导师问过你咱们的商业模式。”董锵锵回忆道,“你当时说咱们不是卖报告的。”
“没错,咱们不仅不卖做空报告,头几年还要免费送报告给别人看,送的越多越好,读咱们报告的人也越多越好。”
“免费送?送谁?人家会读吗?”董锵锵一连三问。
“最终目标肯定是要送给第三类爷爷辈的投资基金,但刚开始肯定很难入人家的法眼,你就是把报告发给对方,估计也会被当作垃圾邮件看都不看就给删了。”
“那还能发给谁?普通的做空机构?投资基金?”
“一般会发给市场里体量中等的投资机构或知名的对冲基金,这些机构一般会定期购买第三方的研究报告,特别是专注做空的机构会更重视这些报告,而这些人跟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有协同作战的可能。所以一旦咱们发布了(做空)报告,肯定是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而免费发不会增加投资机构的成本,发的越多基数就越大,基数大了总会有人看。如果咱们的报告质量过硬,数据禁得起推敲,逻辑环环相扣,能让机构对问题公司产生怀疑或不信任,就能吸引人帮着吆喝,而市场里吆喝的人越多,落井下石的人就可能越多,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端木不慌不忙地解释完把最后一个盘子也清空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人看完报告选择跟咱们一起做空,那你不担心我是理解的。可如果正好相反呢?咱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墙倒众人推再加上羊群效应,”端木的脸油光锃亮,“那咱们就真的做梦也会笑了。最差应该就是无人理睬,市场对咱们的报告完全无动于衷,那咱们就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锵锵也知道端木所言非虚:“好吧,那我尽快按你刚才的建议参加行业会议和找人了解情况,不过这两件事需要多少时间完成我说不准,报告……”
“你这次就专注写好威望迪就行,其他公司我来写,回头我发你几份儿写的好的做空报告你参考。现在离7月份还有两个月,时间肯定来得及,如果实在来不及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华尔街也有分多次发表做空报告的前例,你可以先把不重要的问题写成上篇发出来,一击必杀的大招留到下篇,双剑合璧一样有效,还是那句话,关键看数据和逻辑。”
“还有个问题。”董锵锵正色道,“我之前读过跟做空相关的新闻,有些做空机构会被上市公司起诉诽谤或造谣,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提前注意类似的法律风险?”
“唔,这还真是,我忽略了这个问题,你提醒的好,我回去就去找找律所什么的。”端木从包里翻出记事本,在上面认真写下了这个问题。
“我有打过交道的德国律师,可能能帮上忙,不确定,我也去问问,有消息告诉你。”董锵锵想到的是帮陆苇打官司的弗里德里克律师。
两人又聊了几句,董锵锵把端木介绍给秦有伯,然后一起步出餐馆。
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一众奢侈品店还在营业,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街灯、店灯和车灯让周遭一切事物显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美好。迎着轻柔的夜风,两人沿着马路朝停车场走去。
“端木,你真觉得咱们这次能成功吗?”董锵锵问道,“会不会咱们想的太简单太天真了?还有地方没考虑到。”
“要听真话?”端木脸上的表情似醉非醉。
“嗯。”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你了,至于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一件事:只想不做永远都会困难重重,如果真想做,就一定能找到方法。我们要追求高收益,就一定会遇到高风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每个人都能毫不费力的完成同样的事,那这里面就没有任何利润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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