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奉阳城郊,上官文若被摘下眼罩,车夫按照盛如君的命令将她接下车。
手脚被解开了,只是因捆绑过久而有些僵硬发紫。
抽咽着的林春凑到她面前,伸出小手拽拽她的手。
两只冰冷的手霎时握在一起,彼此取暖。
上官文若抬头远眺,隐约可见奉阳城门。
齐冰伶将大军驻扎在奉阳城外,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发觉。
因而为了确保隐蔽,盛如君绝不会让他们自奉阳城门入城。
想来最稳妥的便是反其道而行——不入城。
若是不入城,何人来接应呢?难道敌方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抓来的她和林春,只是在这荒芜城郊歇歇脚?
上官文若环视一周。
四周安静得有些反常。
未等她想清楚,自道旁林中钻出五人,与车夫简短聊了几句,付了钱,走到上官文若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上官文若?”
“是。”上官文若干脆答。
那些人不再多问了,领头的汉子将上官文若一个腾翻抗在肩上,朝林中走。
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林春。
小孩子照旧哭闹不止。
上官文若只觉凌空倒置直想呕,喘气都困难,更别提说话了。
走了许久,她才被放下来。那些人带着二人穿行林中,不知不觉已离大路很远。
四周围阴森森,不时传来铮铮铁甲声。
上官文若定睛一看,竟是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
昔日祝子平与琉璃对战正是隐蔽在此,硬是在寡不敌众之时守住了一天一夜,可见此处地形优势。
他们埋伏在此,极难被察觉。
领头的很快找过来,展开手上的一副画像对着上官文若和林春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将二人捆在一棵树下,又择人备了点黄米馍馍给他们充饥。
上官文若瞥了一眼,一点不想吃。
林春拿起黄米馍馍,瞥了眼上官文若,又放下了,眼神怯怯的。
“别怕,吃吧。”上官文若朝他笑道:“他们留着我们有用,不会害我们的。你多吃点,等会才好逃跑。”
上官文若故意压低了声音。
小林春怔怔地盯着她,有些不解,却又不知该怎么问。
上官文若俯下身,凑到林春耳边道:“一会这林子里会着火,你赶紧跑,边跑边喊你‘娘亲’,很快你娘亲就会来接你的。”
“真的?”林春努着嘴,不敢相信。
上官文若点点头,“等见到你娘,一定将此信交给她。这件事关乎子安的生死,很重要。千万要记得。”
她说罢将自己的袖口朝向林春,让他将小手伸进去掏了半晌,拿出一只锦囊来,又嘱咐他藏在胸口。
林春等到深夜,林中果然起了火。侯在林中的大军乱作一团。
火势逐渐蔓延,高温令树后的绳子燃松了。
“从这里朝东,有条路,树木稀疏。从那里逃走最安全。快走!”上官文若忍着呛咳,为林春松开绳子。
林春怯怯地缩在树干边上,怎么也不肯走,“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小孩子无邪地望着上官文若。
上官文若郑重地看着他,“只要你活着,我就会没事的。”
“那我回去,求娘亲救你。”林春保证道,擦擦泪,朝东迈出一步,近而又是一步。
看守的小兵发现不对,立刻高呼:“那个小孩跑了!”
“快走!”上官文若大喊。
林春一回头,已有几人追来了。
他一时害怕,只顾朝上官文若所指的路上跑去,边跑边喊:“娘亲,娘亲救我!”
林中火势愈燃愈大,浓烟遮挡了视线,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钟和原本带人在营外巡逻,见到林中起火飞速赶了过来,刚到近前便听得林春带着哭腔的一句句“娘亲”。
小人渐渐跑近了。
钟和与林春对视一眼,立刻认出了他,当即策马追去,将他一把抱上马背。
因林春逃跑追出林外的小卒们一见海宫军中有人来,面面相觑,皆不敢轻举妄动,仔细思考一番,还是原路逃回了林内。
林春抽咽着指指林内,对钟和道:“那里,有坏人。”
钟和不敢大意,一边派人去林中探查,另一边急忙带着林春回了营。
齐冰伶自钟和怀里接过孩子,霎时间泪如泉涌。
“娘亲!”林春越哭越厉害。
林成站在这对母子身后,静静地看着林春。他很想上前安慰,却又怕蓦然亲近会让小孩子感到害怕,两难之下,心中五味陈杂。
祝子安掀开帐子,望见此情此景,神色有些动容。
不用多问他便知道,是上官文若用计救回了林春。如此推算,那林中的火十有八九也是她暗中捣鬼。
但是她没有回来。
身在敌营还有心思使诈,她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祝子安想想皱了眉,一颗心霎时揪紧。
趴在齐冰伶肩头的林春望见帐前的祝子安,愣了一下,忍了忍抽咽,一双小手指指祝子安,嘴里哼哼唧唧说不清话。
齐冰伶不知他怎么了,只顾拍哄。
林成却看出不对,握住他的小手问,“小春儿,你是不是找舅爷有事啊?”
林春委屈地点点头,像是藏了什么只能让祝子安知道的秘密。
祝子安凑上来,朝林春嘻嘻一笑,很认真地问:“何事?”
林春拍了拍胸口。
齐冰伶望了身后两个大男人一眼,回头自林春的怀中掏出一只锦囊。
“这是阿若的锦囊。”祝子安立刻抢过去,又问林春:“这是她叫你交给我的?”
林春摇摇头,哼唧地扯住锦囊一角,有意不让祝子安看。
“是给娘亲的。”林春将头埋在齐冰伶怀里,嘟嘴道。
齐冰伶吃惊地望着那只锦囊,霎时间羞愧难耐。
每次上官文若以锦囊相赠,必有良计。
数日前她还怪她伤害林春,现在林春回来了,显然是自己错怪了她。可她非但不记仇,还在为她着想,想要帮助她。
齐冰伶慢慢将手伸向那只锦囊,接过的一瞬只觉沉重万分。
“娘亲,你去救救上官先生好不好?”林春看着齐冰伶,低声问,“这次春儿能回来,多亏了她。她对春儿很好的。”
“知道了。”齐冰伶淡淡地答,朝林春笑了一刹,将他放在地上,独自一人进了军帐。
拆开信,仔细一瞧,竟是一封血书。
大约是时间仓促来不及找笔墨。可见她在那边形势凶险。
信上言道:“他日攻城,若以我性命相要,万勿使祝子安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