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豹和元婴来到奉阳,二人站在百姓们所指的英国公府门前,不约而同皱了眉。
如今这地方已不是国公府,而是一处客栈。正中的牌匾上写着二字“竹心”。
袁豹再回头望了望门前两侧的密密竹林,倒有些明白这名字的用意。
元婴上前敲敲门,过不多时,一位小伙计开了门,一听是林成的朋友,二话不说先引二人到一间上房。
一路上伙计又与他二人解释,六年前林成离开国公府时,府上会武的家丁全部追随他入了反抗军。留下的这些不会武的老弱,也帮不上别的忙,便将这里改作客栈。
一来能赚些钱养家糊口,二来也能防止琉璃官府将这套家宅挪作他用。
说来六年前林成一意孤行往琉璃寻齐冰伶,致使国公府人走财散,也让府上不少下人遭了灾。不少人因此归家与国公府断了联系,真正留在竹心客栈的不过五人。
客栈地处偏僻,经营不善,来客很少。
今日这客栈内,除了袁豹元婴外,也只有昔日康王府那一家人了。
此时渐近黄昏,舒槿娘于后院换件紧袖上衣,穿好围裙,准备去厨房帮忙。
一家人寄居在此,人家非但没要一分钱还担了风险,总不能白占这样的便宜。于是能帮的活便帮一些。
“槿娘槿娘,前院好像来人了。”祝念溪颠颠跑过来道。身后跟来的祝焱也跟着点了下头。
舒槿娘的心揪紧了一瞬。这些天每每有人来,她都这般紧张。
她拍拍祝念溪的小脸,“乖,带弟弟去找大伯母和大姐姐。”
“那你呢?”祝念溪问。
“我去前院看看。”
“我也去。”祝念溪举起小手。
“听话!”
“不要。”
舒槿娘皱起眉,没办法地拉过两个孩子的手,亲自将她们送到卫阿迎那里。
卫阿迎察觉出她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
“外面有人来。”
舒槿娘如实说了,一边嘱咐她们不要出屋,一边去另间屋里找祝子安。
祝子安放下毛笔和一张刚刚起草的画,随舒槿娘悄悄站到前后院交界的长廊下,顺着拱门远远望去,来人竟是袁豹和元婴。
舒槿娘见状,这才舒了口气。
“大约是昌池一战胜了,盟主差人来报喜的。”舒槿娘说着便要出去,却被祝子安叫住了。
“你回屋看孩子,我去。”
祝子安没多解释,便朝前院走。
他与舒槿娘所想不同。
若只是战胜,休将军会传信给他,不会麻烦到亡海盟的人。更何况祝子安清楚这二人在亡海盟中的地位不低。若非大事,上官文若不会放他们出城。
再者便是,这二人神色严肃疲惫,没有半点喜色。
祝子安本能觉出不妙。
莫非是那人又病了?
但他明明才为她疗过伤,怎会病呢?
那感觉越来越不详,他的步子也跟着放慢了。
直到出了拱门,袁豹元婴看到他,立刻奔了过来,双双跪在他面前。
祝子安朝后退了半步,俯身托住二人手肘,“有话起来说。”
二人吞吐许久,还是元婴先道:
“请二爷随我们去昌池。”
祝子安慢慢挺起身,“我与你们盟主和长宁公主都说过,不愿再插手任何战事。现在有休将军带领侍卫军支援你们,康王府做的,难道还不够吗?”
“不是兵力的问题。是盟主她……她……”元婴话到一半,哽住了。
“她人呢?自己为何不来?还要你们代为传话。”
“她……牺牲了。”袁豹答。
祝子安原地安静了许久,仿若周遭只他一人。
“二爷,盟主牺牲了!”袁豹一头磕在地上,霎时间泣不成声,“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她。”
元婴垂头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祝子安双手抓住二人的衣领,猛地提起,又放下。
那双手忽然变得无力,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指间流逝,想抓住却又抓不住了。
“二爷!”卫阿迎被舒槿娘引过来,一把扶住祝子安。
祝子安望见嫂嫂,神色忽变,从平静到悲戚再到无可挽回的绝望,他双肩颤抖着回过身,行尸走肉一般挪步朝前。
卫阿迎望着他的背影,双眸不觉泛红。回头又道:“槿娘,扶元叔袁豹起来。二爷,交给我。”
舒槿娘点头来搀扶面前二人。
元婴哽咽着站起来,袁豹却迟迟跪在地上不动,“二爷,公主有令,请您一定随我们回昌池。盟主生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见您一面。二爷!”
祝子安走到长廊,单手撑着木柱,缓了缓神。
卫阿迎过去扶住他,在他背上安抚了抚。
“嫂嫂我没事。”祝子安回头看她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是真是假。她是真的死了,还是如上次一样,只是用计骗我呢?”
卫阿迎没说话。
上官文若心思莫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用意。
或许这次是她故意言称自己死了,骗祝子安去昌池相助齐冰伶复国呢?
以生死作骗,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使用的手段了。
卫阿迎还清楚地记得六年前,逐浪川旁失魂落魄的祝子安,几乎要陪她赴死。那种穿心蚀骨的滋味,她不忍让祝子安再经受一遍。
“二爷若不想去,我替你回绝便是。”卫阿迎道。
祝子安慢慢直起身,摇摇头。
“我只是怕了。”祝子安神色落寞,双目忽然失神,“我怕她真的死,胜于怕她骗我。”
“六年前我看着她,穿着我赠她的嫁衣嫁给别人,看着她把那嫁衣丢在逐浪川,那时我真的想过,此生与她一刀两断。”
“但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今生从第一次遇见她我便上了当,往后的每一次上当,都是心甘情愿。”
“哪里有什么一刀两断呢?这世间再锋利的刀,即便能劈山断水,也斩不断情丝。”
他转过身,面朝卫阿迎笑着安慰道:“不过嫂嫂放心,这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冲动,不会丢下家人不管。你们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卫阿迎强忍着泪水点点头。
长廊尽头,袁豹忽然持着根绳子冲了过来。
舒槿娘紧跟其后追来,元婴则立在不远处。
“公主说了,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去!”袁豹横下一条心。
祝子安绕开卫阿迎站到袁豹面前,抬手一制止,“我去就是了。”
袁豹脸上不觉露出诧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