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冰伶来到府上找上官文若。
二人只交换一个眼神,便知对方都已知道城外军情。
上官文若让袁豹先出去,关好门窗,拿出地图在桌上展开,而后对齐冰伶和林成道:“眼下只有派人搬兵救急。”
“你要搬哪里的兵?”齐冰伶不相信区区半月时间能联络到海宫任何一州的旧兵。至于策反琉璃兵,更加不可能。
“离昌池最近的,一是明都,一是通州。明都府兵已经与万三保大军形成合围之势,这条路就行不通了。”上官文若用手指在明都一带划了一个叉号。
“可是通州,先前康王府的府兵皆已归家,康王和姑母去世后,无人领兵啊!”齐冰伶疑惑。
其实,说无人便无人,有人便有人。
上官文若眸子一低。
林成先一步懂了。她说的那人是祝子安。
可林成同时也知道,祝子安与她之间,始终心存芥蒂。即便是她去求,祝子安也绝不会答应。
如今他心里只有他的家人。
果然,上官文若的手又从通州的地界上绕开了。
她屏住呼吸,顿在那里,似乎在想着别的可行之法。
然而许久过去,她迟迟没有说话。
这就是没有办法。
齐冰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当即安慰道:“先生只需说办法,我派人去做就好。不必你亲自冒险出城。”
“不。”上官文若坚决地打断她,神色凄凄地低了低头。
这世上除了她,没有人能办成这件事。
即便她知道此去通州面对的是比战败被俘还要惨痛的屈辱。
但是大业不可废。
她望向齐冰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公主觉得此法可行,文若现在就动身。”
齐冰伶和林成忽视一眼,谁也没有拦阻。
齐冰伶送她上马,由她的意思只带袁豹元婴二人前去。其他亡海盟弟子在后方保护。
三人并未走城门,而是悄悄潜入南山。万三保和平由认为南山路险,不易突围,且山上食物匮乏,也不能作为补给来援,再者因为南山地广不易设防,因而没有设重兵把守。
身后的亡海盟弟子负责引开埋伏于南山脚下的少量守军。上官文若带着袁虎元婴趁机上山。半路下马,翻山而过。下山到驿站换了马匹,再骑行上路,两日后,总算到了通州。
上官文若来到先前的康王府。
这里如今已成一座荒宅。听来往的百姓说,官府收购此宅许久,估计很快就要推倒重建了,只因在通州一带封永王的二皇子不喜这宅子的风水。
一家宅院出了两位骁勇善战的敌国将军,琉璃中人无不闻风丧胆。
任谁都会觉得晦气。
上官文若在宅前跪下了。
风在耳畔呼呼而过,像极了呢喃低语的安慰。然而肯在她耳边说出一句句关心的人们,再也回不来了。
眼泪从心底漫上来,但没有再流出。
袁豹和元婴还在忙着询问路人,这间宅院里余下的人去了哪儿?
好心人给指了一条路,说城东的鼓角巷里,好像住了个前朝王爷。
上官文若听着“前朝”二字,心里微微一抽紧。
海宫灭亡以来,琉璃海宫互通往来,琉璃不少商人出境贩货,享受着琉璃颁布的优先政策。而不少海宫旧商,渐渐丧失了家业,为了活下去,要么安于贫贱,要么投靠琉璃高官另谋生意。
即便是对她一个问路人,他们的回答都无比谨慎。
而昔日通州四境繁华的盛景,如今也不复存在了。
上官文若戏谑地抽抽嘴角。
袁豹道:“盟主,该动身了。”
动身去哪儿?城东鼓角巷么?
她兀自摇摇头,知道祝子安一定不再哪儿。
他在朝暮山庄伤了上官朔,为了保住家人一定会另换一个住处。能问出的一定是假地址。
“我们去城西。”上官文若斩钉截铁。
袁豹元婴相视一眼,虽是不解,却还是跟上了她。
不知不觉到了城西,市集上,一片热闹。
这里没有了昔日的人来人往,零星的吆喝声和孩童玩耍的声音显得孤零零的。
三人走到一处小破院门外,忽然听到院内“啊”地一声尖叫。
那声音若不细听,还让人以为是寻常小孩子玩闹打斗。
但上官文若本能觉得不对。
她停下来走到那扇门旁,并未推门,而是顺着门缝朝内望。
院中站着一位肥墩墩的叫花子,身后还跟了几名小叫花。人人手里一把尖刀。每把尖刀架在一名小孩子脖子上。那些小孩看模样只有六七岁大,手上绑着绳子,嘴里塞了布团,背靠背坐在一起。其中不少人眼里都泛着泪花。
领头的胖叫花用尖刀一侧拍拍一个小孩子的脸,呵呵一笑,“都乖乖的啊!等你们爹娘带钱来,你们就能回家了!”
这不是绑架么?
袁豹元婴看罢都觉心里一惊。却见上官文若面色如常岿然不动。
“盟主,找人要紧,还是不要插手闲事了。”元婴道。
上官文若朝他一个制止,继续朝院内望去。
那些小孩里,只有一个小女娃没有哭。她扎着羊角辫,比其他人看着略高一些,即便坐在地上,身板也挺得笔直。
上官文若看她有些面熟,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见过。
那个小女娃嘴里嗯嗯了许久,那叫花们听得不耐烦,一把抽出她口中的布团,准备换一个新的,却被她趁机在手腕上咬了一口。
“想不到,小牙还挺尖的。”那叫花伸手就要打。
小女娃尖声一叫,“爹爹!”
那叫花的手停了,四周一望,并没有人来。上官文若也侧身躲在门后没有被发现。
“好啊,骗我!”叫花气急败坏,又想再打。
“疯子段三,你忘了我了?上次我爹爹把你打到溪里,你怕不怕?”
段三手颤了颤,再打量起这个小娃的面孔,倒是想起来了。
糟糕,怎么把这个小祖宗给绑来了。
段三一生气,撸起袖子准备收拾那几个不得力的手下。
那小女娃趁机咬开手上的绳子,又给同伴们松了绑。几人朝着门外噔噔跑来。
小叫花们捂着挨了巴掌的半边脸,大喊:“三个,人跑了!”
段三一回头,果然不妙,立刻开拔来追。
站在门旁的上官文若朝身后二人一个眼色。袁豹元婴一同进院,又回身将门带上。一阵拳打脚踢后,院里叫花们一个不留全被打趴下了。
稍后,躲在不远处的那个小女娃又折返回来,对着门边的上官文若昂起头,笑盈盈地道:“公子,谢谢你。”
那抹笑意在上官文若心底化开了,像初春的融雪,乍寒回暖。
她更加坚信这个孩子,就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她蹲下身,拉过她的手,“孩子,你,是不是叫念儿?”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念儿朝她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