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通州街市上。
祝子安正在专心致志地填词,忽然面前递过来一只包子。
“爹爹,给你的!”念儿刚买回来的包子还热乎着,第一口一定想着爹爹。
“有客人急着要画呢,爹爹画完再吃,乖,你先吃!”祝子安停下摸摸她的头,又伏案继续了。
念儿一嘟嘴,这就从祝子安手里抢了笔,撂在桌上,“不准画了。爹爹从永盛回来累了身体不好,要多吃东西补一补。”
“只是晚一点吃,又不是不吃了!”祝子安委屈道。
“那也不行!”念儿说着将包子囫囵个怼到他嘴边。
祝子安叹了口气,拍拍大腿。
念儿会意地自己爬上去,侧身坐着,将头靠在他怀里。
“我来喂爹爹吃好不好?”
“好吧!”祝子安没办法地答应了,看着她,忽然又问:“你刚说爹爹累了身体不好?这是槿娘告诉你的?还是大伯母说的?”
“都不是,是念儿自己猜的。”念儿掰下一角包子塞到祝子安嘴里,“爹爹从永盛回来好久都没有笑了。大伯母不让念儿进爹爹的房,槿娘也让我不要打扰爹爹。爹爹,你是不是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念儿,你不是叫念儿不许瞒你吗?你瞒着我又怎么说?”
祝子安顿住了。要怎么与她解释呢?
在永盛看到上官文若病重,他的心像被刀剐。
上官文若问为什么还要救她。
是啊,为什么呢?祝子安也想知道。明明决定了老死不相见,为何还要惦记于她?这或许真是一种病吧。
“爹爹爹爹……”念儿伸出小手在祝子安眼前晃了晃。
祝子安回过神,将她的手按下,紧紧搂住她,“傻丫头,爹爹怎么会有事呢?爹爹会一直陪在念儿身边。答应过你的,是不是?”
“那爹爹可不可以再答应念儿一件事?”
“什么?”祝子安有些好奇。小小年纪竟然也学会提条件了。
念儿扭过身子一本正经地道:“爹爹以后要多笑。你明明那么喜欢笑。”
祝子安被她的话逗乐了,认真而郑重地咧了咧嘴。
念儿又用小手扯住他的嘴角左右一拉,这下才满意。
眼前温馨之景被一阵惶急的脚步声打断了。
祝子安偏过头,见是祝小五跑来了,“二爷,家里出事了,大夫人叫您快回去。”
市坊刚开张,白日里总不会遭了贼,再说寻常毛贼舒槿娘足够应付,不会急到叫小五来请他。
祝子安顿觉不妙,来不及收拾摊位,抱起念儿就朝家跑。
舒槿娘在门前踱步,看模样像是等了许久。
“槿娘,怎么了?”祝子安将念儿交到她怀里,随她进院。
祝小五打量四周急忙关了门。
舒槿娘拉过祝子安小声道:“太子派了公公来,传你到昌池,说是有事。嫂嫂在堂里拖着呢。你赶紧想办法。”
人都来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祝子安浅笑着,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既然叫去,那就去喽。”
他说着要去正堂,舒槿娘立刻退两步拦在他面前,“太子现在在查南山反抗军一事,叫你过去不会是什么好事。况且,我听亡海盟的兄弟们说,眼下盟主就在昌池……”
她蹙着眉,话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其实提到上官文若,无需多言,祝子安都会回避的。这个人无疑是劝阻他最佳的办法。
但今日不同以往,祝子安只道:“不过就是昌池么,又不是第一次去了。”
“爹爹你去昌池吗?可不可以带念儿一起?爹爹说好不离开我的。”念儿的一只小手抓住祝子安的耳朵怎么也不愿放。
“好!下次去昌池一定带上你。不过这次不行哦。先让槿娘陪你玩,爹爹很快就回来,最多半月,我们拉钩!”祝子安用小指勾上念儿的手。
念儿拉了钩,但还是一脸不情不愿。
父女俩的交谈传到正堂里。
公公也没兴致继续坐着了,起身出屋,眯着眼打量起祝子安,“有日子没见了,二爷别来无恙!”
祝子安见到公公微笑行礼道:“原来是吴公公!”
吴公公抬抬手,示意他礼数就免了,“再怎么说你也是陛下养子,太子的兄弟,老奴可受不起您的礼。”
吴公公清了清嗓子,示意卫阿迎和舒槿娘暂时回避,待人走后,才对祝子安道:“既然二爷回来了,收拾收拾东西,跟老奴动身吧!殿下可嘱咐了,带上知命剑。”
知命剑是朝暮山庄遗失的另一件神兵,非身负朝字诀者不能用。
上官朔让他带上知命剑显然不怀好意。
祝子安心里生疑,脸上却还笑嘻嘻的,也顺从地将剑取来了。
二人这就上路,三日后到达上官朔住处。
府上大摆宴席,上官朔更是亲自出门来迎。
“祝兄,好久不见。”上官朔客气地接过祝子安的行囊,又叫吴公公去城里给他找最好的客栈。自己则转手拉过祝子安进堂说话。
开阔的一间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上官朔特意备了些清酒,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殿下还真是费心了。”祝子安打量着一桌子菜,忍不住皱了眉,“昌池一带并不富裕,从百姓手里凑集这么多食材很不容易吧!”
上官朔斟酒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扫过他,却并不窘迫,“看在我招待祝兄这么卖力的份上,今日之请,祝兄可一定要答应我。”
“殿下贵为太子,难道还能遇到什么非我不能化解的麻烦不成?”祝子安反问。
“是,非祝兄不可。”上官朔起身将一杯酒递到祝子安手里,又自己举了一杯,“我知道祝兄自小习得朝字诀,武功了得。若不是祝兄为人淡泊,以你的文治武功和父皇的看重,封王加爵是早晚的事。”
“太子言重了。”祝子安严肃道,“既然你知道我为人淡泊,不喜欢这些朝堂党争,又何必请我?”
“为何请你,难道你猜不出?”上官朔狡黠一笑。
“猜出又如何?”祝子安将身后的知命剑放在桌上,“如果殿下单纯想要这把剑,拿去就是了。如果是让我以这把剑去伤人,不好意思,恕难从命。”
说完起身便要走。
“祝兄留步。”上官朔急忙起身喝道。
“殿下可还有别的事?”祝子安微微偏头。
二人各自沉默了半晌。
待上官朔冷静下来,又道:“难道祝兄真的安心在通州一处破宅院里终老吗?”
“也没什么不好吧!”祝子安答得很坦然。他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孩子们呢?祝兄可为孩子们着想过?他们能跟着你在通州穷困潦倒一辈子?难道祝兄就忍心?”
祝子安转过身,笑了,“殿下又不管我叫爹爹,怎会清楚我的孩子是怎么想的?”
上官朔的笑凝滞在脸上。
六年过去了,想不到这只毛刺猬竟然还这么扎手。
“祝子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今日你不听我的命令,我可以现在就派人到通州,将你妻儿抓起来。你不要忘了,你的妻和嫂嫂可是亡海盟的人。父皇看在你们一家这些年躲在通州很安分,这才没有动她们。但你若忤逆了我,待我禀告父皇,情况可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