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舒槿娘回了沁城。亡海盟主要弟子也跟来了,不过按上官文若的要求分批入城,换了各式便装,自巷里的后门悄悄潜入槿娘家。
众人围坐在花鼓台边。舒槿娘取了提前备好的酒肉来招待。片刻后,酒足饭饱,借着微醺醉意,众人无所顾忌闲聊起来。
“今日必是盟主为大家办的庆功宴!”项雷高举酒碗道。
元婴笑而不语,只端起酒与他碰了碗。
简空已喝得半醉了,摇晃着身子一头撞在案上,看向项雷道:“庆功宴也是应该的。大仇得报,大快人心呐!”
“哈哈,我袁豹先干为敬!”袁豹笑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袁虎也不甘示弱干了酒。
蓝儿坐在舒槿娘身旁,滴酒未沾。盟主宣令之前,她需要自己保持清醒。
众人边吃边喝边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上官文若却迟迟未到。
盟主不常迟到的,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舒槿娘心里也犯嘀咕。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丁咏山到了。
舒槿娘立刻起了身,刚想问一句“盟主呢”。却见自他身后,款款走出一位清丽脱俗的美人。
那美人的样貌甚是熟悉。
一众人都看傻眼了,瞠目结舌,谁也说不出话。
“怎么,不认得我了?”上官文若呵呵一笑,单手负于身后,如常坐下。
这音容笑貌和走路的姿势,确实像极了盟主,可她……她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那日舒槿娘知道她不是祝子安的时候,心里便惊讶不已。如今这惊讶又加重了一层。
“盟主?你怎么穿成女人模样?”项雷一头雾水。
丁咏山被逗笑了,坐到上官文若身旁,朝众人介绍道:“她就是个女人!还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所有人像听了一声旱天雷。
项雷疑惑地望着他许久。当年一纸婚约为丁咏山和上官文若订了亲。他的未婚妻,不就是郡主吗?现在竟然又改认别的女人为妻!
“小山,你竟然背叛襄王之命?”项雷第一个不答应。
丁咏山笑着叹了口气,与上官文若对视一眼。
“项叔说话要小心哦,表哥可从来没有要违背爹爹的意思!”上官文若从容道。
项雷脸上的怒意一寸寸消失,转而是莫大的惊愕。
“你是襄王之女?”项雷问。
上官文若笑着点了头。
“你还活着?”项雷激动到语无伦次,“这……这怎么可能呢?”
“万事皆有可能嘛!”上官文若笑笑。若要与他解释清楚,估计要说上一天一夜,但是眼下上官文若没这个时间。她只朝项雷安慰着稍后再说,转而对向在场其他人同是错愕的目光,低下头微微笑道:“今日召大家来,首先是告诉大家一个喜讯。我与表哥就要成亲了。”
“成亲是好事啊,什么时候?我们一定去。”元婴欣慰看向二人。
“元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大家还是不要来了。”上官文若客气劝道,“一来这婚典繁琐,表哥家亲戚有多,若再把亡海盟众人请来,丁府怕是着不下。二来,是我要以盟主的身份,与你们下一道命令。”
上官文若看向丁咏山,示意他将带来的桃木符分发下去。
桃木符按照各部弟子人数,分配好装在布袋里,在场人手一只布袋。
分发完毕,丁咏山坐回原处,才听上官文若又道:“盟中无大事,不传桃木符。诸位可能也猜到有大事要发生了。”她叹了口气,继续沉稳道:“我们虽帮陛下亡海,但毕竟都是江湖人,不尊朝堂规矩也时常口无遮拦,外加亡海一事个中细节大家都清楚,所以亡海之后,陛下绝不会再任由大家聚集为盟。先皇在位时,琉璃与海宫是如何联手打压亡海盟的,我想诸位应该还没忘吧。”
“可我们如今是亡海的功臣!”项雷驳道,“难道陛下还会对功臣下手不成?”
“功臣又如何?若是陛下疑心,下场甚至还不如海宫的狗皇帝。”简空哀哀叹了口气,十分理解上官文若所说。
“那依盟主之见该怎么办?”项雷问。
“拿着桃木符,各回各家。从此散落江湖各处,不要再见。”上官文若严肃道。
“可是,盟里的弟兄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了,一下子要分开,怎么可能呢?”项雷说着,眼中已流露出不舍。
“项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亡海盟完成了它的使命,大家也要回归各自的生活。我们不能为了报仇活一辈子。现在海宫已亡,大家应该放下仇恨,重新开始一段生活了。”上官文若劝道,转而看向丁咏山。
丁咏山默许地微笑看她。
“可是,臣今日才见到郡主,便要分开,日后……”项雷有些哽咽了。
“若项叔想见我,欢迎随时来丁府串亲戚。”上官文若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也不过是在骗他放心。眼下,唯有让他们安全撤离洛泽才是关键。
项雷闭了嘴,众人之中再无异议。上官文若便把撤离的计划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洛泽山间有一密道,玉漠是知道的,到时便由他领路,将盟内弟子依次引出深山,隐蔽转移至各处。寻常弟子可自由离开,镇修童子和玉阳春父子则交由袁虎袁豹看管,近日都跟在他二人身旁,以防撤离中再生事端。
一切说完,众人低头清点各部的桃木符。
上官文若也总算能喝口茶歇一歇。可刚歇下没多久,朝旁一瞥,却见舒槿娘不知何时起身离席,也不知去了哪儿。
上官文若悄悄离开花鼓台,在槿娘家里寻了一圈,最终在顶楼临街的窗前找到了她。
舒槿娘目不转睛地望向窗外,一队飞鸟悠然飞向渺远的天边,自由自在。她的心却像被锁住了。
“槿姑娘,对不起。”上官文若站到她身后,柔声道,“我本该早点将一切告诉你的。”
“盟主言重了。”舒槿娘局促说道,微微仰头,收住泪,转过身看她,如常地笑道:“我只是有些意外,屡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上官文若随她笑了,“女子也不弱于男子啊!”
这个道理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盟主不会责怪槿娘莽撞吧?”舒槿娘尴尬地双颊通红,“那日在客栈,我与盟主说过陛下降旨要我做祝二爷的妾。那时我以为盟主就是祝二爷,所以才说了那番肺腑之言,不想还害了盟主。”
上官文若朝她摆摆手,“这有何好怪你的呢!我知道你苦等了我师父十八年,心里早已放不下他了。”
“我……”舒槿娘忽然吞吐起来,“其实不是的。”
若她心里那个祝子安不是上官文若,她也不会这么喜欢。
先前这份喜欢还只是奢望,现在却是彻头彻尾的荒谬。
舒槿娘望着上官文若女儿家的模样,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若你心里真的还有他,等一切结束,不如去找他。他会待你很好的。”上官文若努力让自己笑着,“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你与他熟了便知道。”
“是吗?”舒槿娘尴尬地笑着。
“是。”上官文若面上笃定道。内里,却是一阵难掩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