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阳皇城不攻自破。
睡眼惺忪的齐怀玉被一帮乌七八糟的刁民堵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不敢出去。
正阳殿外的叫喊咒骂越来越多,声若惊雷使人听之麻木。正阳殿内太监们都以身抵门生怕哪个不怕死的真的提上一只锅铲闯进殿来将陛下当食物烹了。
辰仪宫的形势不比正阳殿好多少。
太皇太后静静地跪在佛龛前,抚着手上佛珠默默垂了泪。
自跟随太祖皇帝以来至今,从未遭受过此等耻辱。她虽是担心,却也坚信那些刁民成不了大气候。
“钟将军到了吗?”太皇太后问。
“已到正阳殿了。”太监答。
“好,就留在正阳殿,不必来管哀家。”
“娘娘!”一屋子人吓得跪下了。
“哀家与海宫同生共死,心中无惧。但是无论如何,陛下都必须活着!”
祈荣阁内齐冰伶持剑立在门边,听赶回的宫婢说明了情况,心下一惊。
“此事引我而起,也理应由我而终。”齐冰伶持剑踏出阁门。
“公主留步。”林成正要来找她谁知见到这一幕。万幸没让她直接冲出去。
这些天齐冰伶自责、难过,林成都看在眼里。他们一步步看着事情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若她再因冲动做了傻事,林成绝不会原谅自己。
齐冰伶望着他,嘴角微微抽动,两行温热的泪自顺下双颊,她用手抚了抚,侧转了身。
“公主先告诉臣,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齐冰伶扔下了剑,屈身蹲在地上,捂住了脸,像是真的毫无主意。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孤单而无助,就像以为简如过世的那晚,在国公府,她抓着他的衣袖轻摆,泣不成声。
然而那时简如一人性命,如何与海宫江山存亡相提并论。
她心里的痛可想而知。
林成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办法总会有的。”
“不会的。”齐冰伶擦净了眼泪,将头埋进臂弯里,“如果是敌国进攻,我可以毫不犹豫提剑冲出去。但是这些百姓……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他们并非要谋权篡位不义之举,我不能伤害他们。成哥哥你懂么?”
“臣都懂。”林成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背,又叫宫婢去拿了件薄披风来盖在她身上。
“现在陛下娘娘和太皇太后一定焦急不安,公主若再乱了分寸,这宫里还有谁能化解这场危局呢?”林成默默地望着她,直到她终于肯将头抬起来。
林成温和地笑了,“公主不是说过,只要有臣在,就不会害怕么?现在臣就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啊。”
齐冰伶抽咽着看他,泪还未退,却先笑起来。
“伶儿!”
祝未涵从老远便喊,进院时手上已提了剑。
“我们也去正阳殿,绝不能让那些刁民得逞。”祝未涵拉过她的手,边走边说,“与他们欺软怕硬,不会听人讲道理。”
宫婢追上去,给齐冰伶递了剑。是皇权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国都没了,谈何人命?”祝未涵恨铁不成钢,替她将剑接下了。
正阳殿外禁军早已民众厮杀一片。百姓们打斗无章法,锅铲瓢盆木头棍子乱扑一气,很快便被制服了大半。
齐怀玉急得站不起身,忙叫喜宝代他写信给四州王侯速来奉阳救驾。喜宝本想去知会太皇太后,可门外形势正紧,恐怕难到辰仪宫去了。只好派了个稳妥的太监从地道往崇华门,出宫城前往四州。
齐冰伶等人赶到正阳殿时,地上已横尸一片。
齐怀玉躲在床帐后见有人来,吓得大气不敢出。直到看清楚齐冰伶一张脸才呜呜哭着扑上去,“好妹妹,快救我!”
趁着齐冰伶抱住他的当下,一把利刃自身后来,剑风阵阵令齐冰伶警觉。
那不是别人,正是齐怀玉身边的内侍。
齐冰伶徒手接下剑刃,高踢一脚,那内侍顿时仰倒在地。
祝未涵立刻用剑挟住他,目光咄咄逼向殿内其余人。
众人跪了一片。
禁军急忙将那位内侍拉了下去。
齐怀玉哭声迭起,失去理智地抓紧了齐冰伶的手,“好妹妹,朕不想死!”
她俯下身安抚着他,偏头看向喜宝,“门外这些百姓的亲属现在关在何处?”
“刑部监牢。”
“速去派人知会王尚书,从中选老人孩子由他亲自押送到正阳殿!也将此事告诉崇华门的禁军,放他们进宫城。”
“什么?”齐怀玉慌了神,“使不得呀妹妹。人越来越多,朕真要没命了!”
喜宝一时无措。
“喜公公尽管去,出了岔子陛下责问的是我。”齐冰伶并未松口。
喜宝担忧地望着齐怀玉,人命为大,危难之际还是差人传旨去了。
齐冰伶又看向钟和派来御前护卫的副将,“门外现在还有多少人?”
“陆续进宫的有百人,但这些刁民不知用何办法又收买了不少宫内人。现在除去死伤的,大概还有百人。”他说着站到门缝处小心朝外张望。
明处有百人,暗处还不知,就比如刚刚那个内侍。
“正阳殿内留十人放哨,其余人出去御敌。务必尽快制服他们。”齐冰伶命道。
副将得令带人出去,林成又进来。
“成哥哥,外面怎么样了?”
“大多数人武功不高都被擒住了,只有少数几人,从身手来看不像寻常百姓。今日之事想必有人在背后指使。”
齐冰伶暗忖片刻,“是琉璃。”
“琉璃?”齐怀玉慌张失措,这下更要抓着齐冰伶不放了。
齐冰伶安慰着拍拍他的背,只叫他镇静。
……
这边送信的人骑快马出宫城,先到最近的通州和应城。
应城内道路颠簸耗时颇久,季王平素没有设哨兵的习惯,来人若想通报入王府,只能亲自到王府去。反观通州地势平坦,城防尽然有序,送信之人刚到城郊便有人接力将信传至康王府。
信到时天刚蒙蒙亮。
产房内卫阿迎一只脚还在鬼门关晃悠。
祝子平也一夜未睡。然而今早却等来这样的消息。
王叔望着祝子平越来越沉重的面色,又望了眼产房外胶着的情形,为难道:“王爷,马已经备好了。只是王妃这儿……”
祝子平将信收好,走到产房门口。含香连忙拦住他,“孩子还没下来,王爷不能进去。”
“陛下急召,我现在就要动身。只看她一眼便走。”祝子平道。
齐寒月不在附近,含香一人做不了主,便说去问问卫阿迎。
祝子平见此连忙拦住她,“算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你且告诉她,我一直都在门外。”
“奴婢清楚。”含香答,匆忙回了产房。
祝子平转身离开,齐寒月径直从里院寻到府门。祝子平与她简单说明了情况,须臾之间已上了马。
府兵已集结城郊,都督派人接应祝子平。齐寒月立在门旁望着他远去,久久未归。
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随之是康王府内一片欢声笑语。
“是男孩!母子平安。”含香大喊着来府门前报齐寒月。
祝子平原地勒马,怔怔回过头,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王爷可需要回府一趟?”都督问。
“不必了。”他眨眨眼,将热泪滞在眼眶里。
一行人策马飞奔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