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修秦行至半路,忽然自后方收到鲁一将军的来信。
鲁一收到祝子平的提醒,第一反应便是送信给修秦,告知他最近几日对北境一定要严防死守。修秦是鲁一一手调教出来的兵,见信如见军令。
收了信,二话不说,一路疾驰到了昌池。
入城后当日调集各城门守卫,半数以上都去了北境轮值。
这样一来,各城门的守卫倒是松了不少。
此时此刻,齐冰伶和林成住在昌池城外的一户人家里。
那日出奉阳没多久,二人便察觉到身后的跟踪者。那人脚力虽不错,武功却并不怎么样。二人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抓住了。齐冰伶知道姑母手下的人多数吃软不吃硬,因而也没有以武力相逼,而是将那日姑母给自己的银簪递给了他,告诉他拿着这个去找长公主复命即可,长公主必不会责怪他。
那人见这二人并无杀他的意思,惊讶之余又有些感动。因而齐冰伶再问他莫秋妍被关押的所在,他虽心里忐忑却还是告知她大致方向。
齐冰伶和林成顺着这方向追过去,沿途只发现一家客栈,进门一察,莫秋妍姐弟果然在,于是便将二人救下了。
姐弟俩谢过二人后,四人同行一齐来了昌池城外,暂时住下。
待齐冰伶问及那日上官文若所说的入城之法时,莫秋妍只道了一个字——“等”。
“等?”齐冰伶甚是诧异。
“是啊,我们在这里安心住几日,待时机成熟,自然而然就能入城了。”莫秋妍与她解释道。
这话齐冰伶初时不信,可今日见城门守卫一批批被调去北境边防,惊讶之余不禁对上官文若大为敬佩。
这般料事如神,当真不是一般人。
几人又耐心等了半日,大约午时刚过,家里来了人。
一位女子,身着黑袍,下马进屋,望见莫秋妍,二话不说抱住了她。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发生了什么,莫秋妍也是不知所措。
直到那女子自己将黑袍上的帽子放下来,云鬓珠钗,皎容若月。就论这副容貌,齐冰伶在宫中见了那么多女子,无一能与她相比。连她自己都看呆了。
那女子面上带着漾着喜色,朝莫秋妍行了礼,“师姐,我是槿儿。”
“槿儿?”莫秋妍将那名字喃喃了许久,终于认了出来,“你是当年的小阿槿,是师父的女儿么?”
舒槿娘笑着点了点头。
“师妹!”莫秋妍喜极而泣,复又抱住了她。
虽说唤她师妹,可自己的年纪较她还小一些,只是莫秋妍很小便被送来了阑珊阁,那时舒槿娘虽跟随父亲住在灵山,却被母亲管束不许习武。后来母亲病重,她得以习武时,已有十一岁了。她毕竟是舒罗的亲生女儿,天分高悟性好,不过一年时间已能将淬骨钉熟练掌握。
次年,母亲病危,舒罗去奉阳皇城求暮字诀,舒槿娘担心父亲,便悄悄尾随了他。之后,舒罗惨死,舒槿娘也被海宫追杀,江湖上流言四起,骂父亲是想着盗取暮字诀与朝暮山庄抗衡、称霸武林的小人。舒槿娘断不能容忍这样的骂名,更不能让整个阑珊阁背负这样的骂名。
最终,她还是没有回去,隐姓埋名十八年,直到今日。
“师妹,这些年你去了哪儿?师兄们都说你死了。我也以为你死了。”莫秋妍打量着她,眼睛已有些红了。
“师姐,坐下说。”舒槿娘扶她坐到桌边。久别重逢本就是喜事,不应说这些。
“难道盟主所说的槿姑娘便是你?”莫秋妍问。
舒槿娘点了头。
莫秋妍改口称上官文若盟主,而非“文公子”,是上官文若在锦囊里写过的。其实凭她与舒槿娘现在的关系,便是让她知道自己并非祝子安也无妨了,可上官近台瞒住了她,想来是因为什么更深的原因。或许是舒槿娘心思细腻难于接受,或者她对祝子安有什么不一样的情分在,就譬如那日丁咏山所说的爱慕之情……
以这种情牵制一个人,远比所谓的忠诚来的可靠。上官文若有意留了这个把柄,并不想现在将身份告诉她。
可齐冰伶却在一旁听糊涂了。她又是有话必问,“盟主?难道就是那日的文公子?”
莫秋妍朝她点了头。
舒槿娘却有些不解。
莫秋妍近而与她解释道:“盟主心思过人,身份多变,槿儿不要问了。”
“哦。”舒槿娘似懂非懂地答着。
二人一同望向齐冰伶,却见她仍皱着眉,“什么盟的盟主?”
“这个你也不要问了。”舒槿娘道,“公主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来帮你,不是来害你的就是了。”
“是啊伶儿,你跟我们回灵山,朝暮山庄就在那里。简家人行事隐蔽,外人轻易找不到山庄入口,也只有阑珊阁的人。”莫秋妍说着朝舒槿娘笑了笑。
“可是……”齐冰伶刚想再问,却被莫时却打断了。
“我姐姐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舒槿娘和莫秋妍一同笑了。莫秋妍一把将她拉过来,叫她坐下。
齐冰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回头望了望林成。林成便随她坐下了,就在她身旁很近的位置,默默看着她。
“信是信得过。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说那日上官文若临时救了她是出于朋友之谊,可这个舒槿娘和她毫无关系,为何突然要帮她。她不喜欢欠人人情,不问清楚的帮助,宁可不要。
舒槿娘望着她一脸执着,看了眼莫秋妍,直到她点了头,这才又道:“说来也算不得帮,我们将公主送到朝暮山庄,实际是求公主一件事。”
齐冰伶狐疑地偏过头。
舒槿娘叹了口气,徐徐说道:“公主有所不知……”
朝暮山庄素来不许简家人与外族通婚。但凡有人迎娶外姓女子,或嫁给外姓男子,便是叛逃家族师门,从此与山庄再无瓜葛。已练成朝暮字诀的,废其武功,未练成朝暮字诀的,不许再练。
而简家人世代阴阳奇脉,体质特殊,若男子不习朝字诀,女子不习暮字诀,待到奇脉发作便只有死路一条。因而简家所说的“逐出师门”,不许再习朝暮字诀,实际是要了这些叛徒的命。
“我母亲就是叛徒。”舒槿娘又道,“十八年前,母亲因阴阳奇脉病危。父亲去海宫前,曾跪在朝暮山庄外苦求了三天三夜,希望掌门能将暮字诀给他,哪怕只是半部,或是一两式也好,至少能让我母亲少些痛苦。”
“但是没有。”
齐冰伶听着有些心凉。若是当年朝暮山庄稍稍通融,也不至将舒罗掌门逼到奉阳求取暮字诀,更不会害他丧命。
“那之后,朝暮山庄和阑珊阁一直势不两立,虽都在灵山,却极少来往。”舒槿娘说着,神色有些黯然,“只是如今十八年过去了,昔人已逝,我不想两大武林世家因为此事再结怨下去。”
舒槿娘说罢,拿出一封信递给她,“我听闻朝暮山庄现任掌门简修平性子冷僻,不会轻易见外人,我想更不会见阑珊阁的人了。公主若能见到他,烦请将此信给他。我以舒罗之女的身份,替阑珊阁向他求和。”
“槿儿。”莫秋妍按下她的手,微微朝她看去,“你可将此事告知掌门师兄?”
舒槿娘摇了摇头。如今除了莫秋妍,阑珊阁还没有人知道她活着。
“这样不好。”莫秋妍提醒她不要自作主张,“若是简掌门答应便罢,若是不答应,传出去,只会说是我们阑珊阁倒贴。”
“别担心,师姐。”舒槿娘自信地望着她,“简掌门一定会答应的。”
莫秋妍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又见齐冰伶接了信。低头想了想,这大约还是那位盟主提前算计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