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色刚明,祝子安和上官文若便来探望林成了。
昨夜比武消耗过度,连祝子安都感到疲累,何况刚刚解穴的林成。
祝子安实在担心他,便想着来问问。
原是不想带上官文若来的,想让她多歇一歇。可她心里好奇,非要跟来,于是便一起来了。
祝子安拍了拍屋门。
稍后,李鱼打着哈欠出来了,一见是这二位,立刻恭敬许多,一脸歉意地道:“公子昨夜回来,又练武练到凌晨,这才睡下。”
“回来还练?这么刻苦!”祝子安万分震惊。
若不是他这般刻苦,也不会在短短六年内掌握了暮字诀。
而祝子安半学半玩,二十年的时间才将朝字诀全部学会。
高下立现。
可林成昨晚的刻苦也不全是出于心性,主要还是太心急。
他恨不得一夜之内便能用木剑将屋内那木人的头斩断。
然而努力多时,终究还是差些火候。
李鱼引二位进屋,坐下稍等,自己则到床边,掀开帘子,叫林成起床。
林成只听李鱼喊了一声,便自床上弹坐了起来,“几时了?”
“应该已快辰时了。”祝子安接道。
林成忽然一转头,望见祝子安,吓得又躺回去了。
“无退失礼,让子安兄见笑了。”
说着一把扯住床帘。
李鱼知他尴尬,只好又将帘子给他拉上了。
转而朝桌旁二位小声解释道:“我们家公子就这毛病。二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祝子安忍不住白了李鱼一眼,无奈地转了身。
想想不对,连忙又将上官文若拉着转了身,还故意用袖子挡住她的眼睛。
上官文若不由得白了祝子安一眼。
祝子安权当没看见。
过不多时,林成麻利穿好了衣服,红着脸下了床,朝这二人跪下行了大礼。
“哎,受不起受不起。”祝子安赶紧把他拉起来,“你这一拜,我得折寿三年。”
林成只好惶恐着坐下了。
上官文若看看林成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便问:“林公子若不介意,可否让我诊一诊脉?”
“为何要诊脉?”林成不解。
祝子安叹了口气,直接将他胳膊抬了上来,二话不说又把袖子给撸上去了。
一条白白嫩嫩的细胳膊摆在上官文若面前。
还真是令人垂涎。
祝子安瞧见上官文若有些惊诧的目光,想想不对,又用自己的衣袖将林成的手腕挡住了。
“诊吧!”祝子安道。
上官文若无奈,只好隔着祝子安的衣袖将手按在林成腕上。
静待片刻,上官文若抬了手。
“可以了。”
林成有些费解,什么可以了。
上官文若又解释:“我是说,昨夜我师父为你解了多处穴道,恢复一晚,经络已通畅了。现在只需施针将公子腕上的最后两处穴道打开,公子再运功时便不会有障碍了。”
原来自己昨夜无法将功法发挥到极致,是出于此故。
林成恍然大悟。
“那就劳烦文公子替我将穴道解开吧。”
祝子安朝上官文若看了一眼,低下头,似有难处。
“师父先出去吧。我来与他说。”
祝子安虽不甚放心,却还是朝她点了头,回身出去了。
上官文若又看看李鱼。
“你也出去!”林成命道。
李鱼走后,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林成又朝上官文若恭敬行了一礼,“请文公子为我解穴吧。”
上官文若叹了口气,“这两处穴道不能随意解开。”
林成疑惑看她。
听她又道:“当年封你穴道之人,特意留了这两处死穴。若是强行解穴,的确可以让公子运功无碍,可此后公子每运一次功,都会因为内力耗损过度而有害身体。轻则武功尽废,重则丧命。公子可还愿意解穴?”
林成眸中初升的光转而黯淡了。
“无妨,林公子可以多考虑一阵,待你考虑好了,随时可来找我。”
上官文若说着要走,刚起了身,忽然停住了,转而自怀中掏出一只绣帕来,递与林成。
“这是昨夜比武时,林公子不小心丢在场上的。不巧被我捡到了。”
那绣帕一角,正是一个“伶”字。
林成惊恐,几乎一把将绣帕抢过来。
那是禁字,她该知道的,但是林成看她,神色如常。
“林公子放心,此事并无第二人知道。”
上官文若说着朝门走去。
“文公子留步。”林成忽然喊住她。
上官文若淡然回眸,微微笑了。
她知道他会挽留,所以刚刚才走得格外慢。
“莫非是你想通了?”上官文若问。
“你……都知道了?”
“林公子想问什么呢?是这绣帕,还是这绣帕背后的人?”上官文若朝他走近了些,“不错,我是碰巧知道了一些。听说桃宴之前,沉凡长公主将一位通州的良家女留在奉阳,但无人知道具体所在。当时我就想,奉阳城内唯有国公府是大家最不可能想到的。再后来,我见公子在街上买了一只玉牡丹。而昨日我见一位良家女头上戴的玉牡丹,和公子那日临街买下的一朵很像。那位良家女叫郑灵儿。”
“然后便见到这绣帕了。我猜这个郑灵儿不姓郑,而姓齐,对吗?”
“不……”虽是急于否定,可话到一半,林成自己也圆不下去了。
“林公子不必解释,我不过是一时好奇,猜测而已。不过我还要提醒一句,如果我碰巧猜对了,那位良家女身份如此特殊,来桃宴必然有特殊的目的,公子要想自保,还是不要与她走得太近。”
林成不说话。
“看来公子早就知道她的目的了?”上官文若又问。
林成这才惊愕地抬了头。
上官文若笑了,“她在你心里的分量还真是不轻。能让你违背那些礼法规矩,来保护一个贼。”
“她不是贼!”林成立刻驳道。
“也对,”上官文若又道:“估计没等她做成这个贼,就没命了。”
“什么?”
“难道公子当真相信以她一己之力,可以随意进出藏宝阁?”
“我不信。”林成怅然地偏过头去,若有所思,“但是我没办法拦住她。我不能帮她救人,她性子又执拗,必不会听我的。”
“那是先前,你的确没有这个能力救人,可现在不同了。你的面前摆着两条路,其中一条便能拦下她。”
“你也觉得我应该拦她,是么?”林成问她。
“旁人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你。文若不过是个医者,只听公子的意思要不要解穴。”
林成来回踱步,思虑甚久。
说到底,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六年前刚刚得知自己要学暮字诀时,林成的确很兴奋。他以为习得天下第一的神功,便能保家卫国,锄奸扶弱。
可六年来的毫无长进让他一度心灰意冷,不知学武到底何用。
如今终于有一件事,是他想做且可以去做的。
可转念想想又不行。
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而是半部暮字诀。
自己若死了,如何对得起银铃婆婆和盛太后多年的教诲,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国家?
上官文若见他犹豫,只道:“看来林公子是不想解穴了。”
林成为难地点点头。
上官文若也大概猜到他会如此,并不多劝,而是自怀中拿出锦针袋,从中取出已备好的两根银针,递给他。
“这针上已淬了药,若有一日公子想通了,用此二针扎在左右内关穴向下半寸即可。”
林成将信将疑地接过针,还是朝她道了谢。
上官文若起了身,又嘱咐道:“其实林公子大可不必这么纠结,有些事想得再多,都不如亲身试一试。明知不可为而为者,是为大丈夫。坐以待毙,只会永远被动。”
说罢便告辞了。
门外二人听得动静,急忙将耳朵自门上离开。
门一开,李鱼立刻奔进屋内。
祝子安却望着上官文若叹了口气,与她边走边道:“你这样说,不是鼓动他去藏宝阁送死吗?”
“去藏宝阁不假,送死倒未必。不过是想给他些勇气罢了。”上官文若颇为耐心地解释道:“我真正想引去藏宝阁的人并不是他。”
“不是他?”祝子安想了一会,又问:“难道你是想以无退引太后去藏宝阁。你……真正想害的人是太后?”
上官文若自得地笑了笑,“我劝师父还是不要猜了。静观其变可好?”
“静观其变,可不是看你引火上身。”
“你放一万个心好了,你我都不会有事。”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母亲也不会。”
“想不到文公子还有这样的好心?”声音自背后传来。
二人闻声转身,祝子安先前的笑意顿失。
“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