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草坪,前来参宴的各家公子们三五成群,喜文的沿溪而坐,流觞曲水,喜武的则二话不说动手比试起来。
祝子安和上官文若自凉亭回来,天色已渐暗。
上官文若有些累了,本想回树下安稳歇着。
可祝子安担心夜晚不安全,无论如何也不肯叫她独处,非要将她带在自己身边。
既然带着她,肯定不能去比武场上凑热闹。
他知道她喜欢静。
祝子安虽有些扫兴,却还是一句话不解释地径直将她带到了溪边。
这些文人虽然说话烦了些,但至少不会太闹腾吧。
上官文若明白他的好意,嘴上虽不明说,心里却适然欢喜。
祝子安与其他公子吟诗作对,上官文若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陪他,轻易不说话。
“子安兄难得来桃宴,今日不得不喝!”席间一人半醉,一手举着酒杯,一手勾住祝子安的肩,晃晃悠悠就要靠在他身上。
祝子安见推脱不过,赶忙将那杯酒喝了。
谁知这一喝不要紧,涌上来敬酒的公子哥越来越多。其中确有真心相敬之人,可更多的还是从众取乐,想着看他出丑。
祝子安酒量不行,这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都说子安兄醉时诗兴大发,今日难得的机会,何不让大家见识一下?”
“哈哈哈就是,灌酒灌酒!”
另一人说着还真将酒壶提来,硬生生朝祝子安怀里搡去。
祝子安摆着一双手,神色为难地望着众人:“真不能再喝了!”
“哎,不过才一杯,子安兄怎的认输了?实非大丈夫所为啊!”
“算了吧算了吧。”祝子安将那酒壶朝外推了推。
“子安兄,这么不够意思!”
“喝!”
“喝!”
“喝!”
……
祝子安这心里一阵窝火,无奈面前这些文人细胳膊细腿的,不禁打。
再说他们都是官宦子弟,打伤了谁都是大事。
一根竹笛虽已攥紧,却是迟迟出不得。
想罢,祝子安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那酒壶抱紧了。
众人瞧他上钩,兴致又来了,起哄声愈来愈高。
祝子安无奈,抬起酒壶,正要朝嘴边送去,忽闻身后一句:“等等!”
伴着那话音,上官文若的一只手已伸至祝子安怀里。
“阿若,不可!”
祝子安本想以她生病为由推阻回去,谁知还未开口,那酒壶已被上官文若夺去了。
动作一如既往快如闪电。
上官文若如常地望着他,又朝众人环顾一遍,只道:“诸位公子的心意,二爷心领了。只是我家二爷不便饮酒,今日这酒我来替他喝。”
说罢拔了酒壶的盖子,仰头便灌,眨眼工夫便喝完了。
转而将一只空酒壶重新递回祝子安面前。
祝子安震惊之余,也只有老实接下的份。
上官文若却若无其事地望着众人,笑着行了礼,“若诸位还有要递来之酒,文若来者不拒。”
众人面面相觑,再看她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不禁瞠目结舌。
“这酒烈得很呐!一壶下肚竟毫无醉意!”
“子安兄,你这是从哪来淘来的宝贝侍从,竟有这般好酒量?”
先前醉醺醺的那位公子一时好奇,一只手竟朝上官文若伸来,眼见就要勾住她的脖子。
谁知这手伸到一半,忽觉颈后一凉,用手去摸,原是被一只竹笛勾住了领口。
“子安兄,别这么小气嘛!我看你这小侍从可爱得很。”
“哪里可爱?可爱也是你说的?”祝子安立刻旋身挡在上官文若面前,用竹笛将来人朝后顶出去一步。
众人不知祝子安这气从何来,只觉莫名其妙,但又惮于他脸色不敢再说。
四周一片和和气气的道歉声。
只是再道歉也没有用了。
祝子安待不下去了,草草与众人告了别。
而后带着上官文若速速离场。
走了许久,待离得足够远了,上官文若才朝他叹了口气,“师父何必呢?”
“什么何必?”祝子安这一肚子气忽然又对向上官文若。
“我在他面前是男子,便是勾肩搭背也没有不妥。师父这般警惕反而会引人起疑。”
祝子安沉寂下来,脚步渐渐放缓了,神色虽不似先前那般怒不可遏,却仍是满目失落。
立定,转身,凝神看她。
祝子安认真地问:“他不知你身份因而不在乎,那你呢?你在乎么?”
上官文若垂下双眸,有意朝旁看去,沉默良久,大约是在思考。
终于肯开口时,却听祝子安抢先道:“我知道了。”
那话冷冷的,像是失望之极。
上官文若有些怅然地撇了嘴,悄悄跟上快步朝前的祝子安,于他身后,小声道:“我更在乎师父。”
祝子安蓦地停住了,原地愣了许久。
上官文若走到他身旁来,偏头望着他,只自他唇角察觉到一丝难掩笑意。
祝子安不说话,照旧朝前走。
上官文若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倒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转眼夜幕降临,远处已星星点点上了花灯。
草甸上比武的公子们兴致丝毫不减,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
祝子安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一双眼好奇地朝内探望。
上官文若瞥见他按难不住的模样,不禁劝道:“师父何不与他们玩一会?”
祝子安对她这话有些意外,她不是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么?
“我若去与他们比武,那你呢?”祝子安只问。
“自然是在一旁看着了。”上官文若笑笑,“难不成师父还想让我上场帮你?”
“这倒不是!”祝子安回着她,已禁不住面露喜色。
上官文若抿嘴笑了,“师父开心就好。”
祝子安喜出望外,连忙拉她过去,找了处离中央较远,视野又不错的地方,将她留在那儿。
离开前,又再三嘱咐她不可乱跑乱动。
上官文若不耐烦地一一应下,这才看着他走了。
祝子安挤到中央,不过多时便跟着那群公子叫起好来。
上官文若望着他一脸欣喜,兀自笑着摇摇头,自袖中掏出书,借着熹微灯光,默默地翻看起来。
忽然,身边有人问道:“公子所看的可是简从之先生的《怀南集》?”
上官文若顺着那温润声音,疑惑抬头,见提问的是位气度儒雅的公子。
他的模样颇有些熟悉。
仔细一想,原是那日街头所见英国公府的林无退。
她合上书,反问:“难道林公子也曾看过?”
林成尴尬笑笑,只道:“这倒不曾,不过是听坊间人说起过。”顿了顿,又道:“不想公子竟也有在这比武场下看书的习惯。”
也?
上官文若这才留意到他手上也持着一本书。
再看向林成,不禁好奇,“我不会武,看书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可我听闻公子是习武之人,为何也在此看书呢?”
林成的神色忽然有些落寞,“习武乱神,还是书能静心。许多事想不清楚,看看书便会好些。”
“公子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上官文若关心道。
林成一脸为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气。
临行前简如与他所说,已在他脑中回旋多时,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答案。
齐冰伶夺暮字诀一事,他到底是该帮,还是该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