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至三月末,宫内的选试接近尾声。
刘淑妃甄选多日,又与盛玉儿谨慎商量了许久,总算将初试入选的良家女定了下来。这些良家女都是要跟随圣驾到紫宸山赴桃宴的。
盛玉儿望着那份几经易稿面目全非的名录,心里很不舒服。
特别是其上“郑灵儿”三字。
“要不臣妾再将她划去?”刘淑妃试探地问,一双无辜的眼惶恐看向盛玉儿。
盛玉儿纤纤玉指在“郑灵儿”三字上柔柔地抚了抚,忽然,指尖向下,朝纸面刺去。
眼见宣纸都要被刺破了,却又停了手。手离开纸面,紧紧地攥了拳。
“罢了,母后亲选的人!”盛玉儿冷哼一声,恹恹地坐到桌旁。
刘淑妃见她仍是不悦,讨好地顺着她道:“也不知太后她老人家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个贱婢,害的姐姐你罚禁宫中,连紫宸山都去不得?”
“你这是在替本宫说话?”盛玉儿眉头一皱,气呼呼地瞪向刘淑妃。
刘淑妃吓坏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盛玉儿望着她叹了口气。
气她有什么用呢?
她说得句句属实。
要怪也要怪那个郑灵儿。
不,罪魁祸首还是齐寒月。
盛玉儿的手攥得更紧了。
“姐姐你说,瞧太后这意思,该不会今年真要将这个郑灵儿纳入宫来吧?”刘淑妃心里害怕,便毫不掩饰地问了出来。
盛玉儿朝她摆摆手,撑着头,心里烦得慌。
“不能就这么算了呀,姐姐!”刘淑妃又道。
“自然不能算了。”盛玉儿沉下心想了片刻,朝旁唤了红姑来,耳语几句。
刘淑妃不解地望着这主仆二人,直待红姑听罢出了门。
“姐姐打算怎么做?”刘淑妃知道盛玉儿已有了主意。
盛玉儿垂下双眸,闲散地理了理袖子,似是胸有成竹,“那日朝堂上本宫帮了于宴知一把,现在也是他该回报本宫的时候了。”
说罢,嘴角轻扬,精神也好了许多。
……
今日天气和爽,云轻如絮。
入选的十位良家女在随身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几辆马车一齐出了崇华门,正朝紫宸山而去。
尤川趁着无人,放肆地伸了个懒腰。阿瑶从车窗望见,连忙轻咳了两声,唤道:“小姐!”。
齐冰伶忍不住地笑了,“阿瑶你不必管她,平日在闺阁里,大家都是如此的。”
“就是,就是!”尤川倒是爽朗。
阿瑶却替自家主子红了脸。
“夫人特意嘱咐了,要小姐检点。”阿瑶鹦鹉学舌一般。
尤川朝下翻了个白眼,学着她的样子喃喃道:“检点……”
燕青被逗乐了,再也绷不住地笑趴在齐冰伶怀里。
齐冰伶朝燕青身上拍了拍,“快起来,刚梳好的头又要乱了!”
燕青这才想起来,连忙起了身,眼朝上望,理了理头饰。
齐冰伶伸手帮她,一侧身,发间一朵玉牡丹正撞进尤川眼睛里。
“这花……”尤川顿了顿,忽然嘻嘻笑起来。
齐冰伶愣了半晌,终于意识到她是说那珠花,急忙用手捂住了。
“怎么了?”她低下头,双颊微红,亦是笑靥如花。
“就是铺子上买来的便宜货,成色粗糙。”她慌忙解释道。
尤川乐呵呵地歪头瞧了瞧,“我看出来了,这做工很是一般。你家下人帮着挑的吧。那些乡巴佬不懂这些,常常好心办坏事。买来这样的珠花哪里能出去见人。也就是妹妹你长得还……还算不错。”
齐冰伶忽地蹙了眉,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上来,朝她顶道:“哪里不能见人了,我觉得就很好。”
尤川瞧她那一脸委屈,像是为那下人打抱不平似的。
一时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尤川轻抬窗帘,朝外望去。
不知不觉,已到了英国公府。
齐冰伶偷偷地抻着脖子,顺着仅有的一点缝隙朝外望去。
林成与李鱼一道站在街侧,恭敬地对着车队行了礼。
直待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走远了,林成才直起身来。
“无退,我们也出发吧!”李鱼道。
林成望向渺远之处,暗自思索了片刻,还是快步回身进了府。
李鱼跟了他一会,渐渐停下脚步。
他是朝后院去了。
那地方李鱼进不得。
林成走着走着,忽闻面前一句深沉有礼的“林公子”。
来人端着手,极慢地朝他走来。
林成猛一抬头,见是简如,想也未想便行了礼。
简如笑着拉他起身,“公子可是来找我的?”
“是。”
“那就进来吧。”
林成看她,不禁错愕。
刚刚自己朝她行礼,她竟毫不客气地接下了。
还有今日说话的口气怎么变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客人对主人。
林成疑惑之下,已隐隐不安起来,却还是跟着她到了后院厢房。
简如坐到桌旁,疲倦地合上眼,抚了抚手上的银镯。
“公子是来辞行的吧?”她面无血色,虚弱地问。
“是。”见她猜出,林成难免有些紧张。
简如睁开眼,慢慢沉了口气,“这个时候,紫宸山的桃花正盛。伶儿一定很喜欢。”
林成双瞳一震,唇间抽了抽。
简如笑了,“公子莫怕,我都知道了。伶儿去了桃宴选妃,是么?”
林成低下头,犹豫着要说些什么才好。
“你不必骗我了。”简如哀哀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是伶儿叫你对我隐瞒的。这些日你也的确隐瞒得很好。伶儿走时未和我打招呼,你便编出各种理由与我说她的去向。其实都是假的。”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林成问。
“公子近来一直用木人练武,不就是想练成暮字诀救我,叫伶儿不必去紫宸山冒险么?”
林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还是将唇抿住了。
“她已知道她的身世,你也知道了,是不是?”简如紧紧盯着他,双眸已然湿润。
“不是的。”林成连忙摇头。
齐冰伶走前千叮万嘱不可让简如知道此事,林成死守承诺必不会说。
只是他越急于否认,简如越清楚自己猜的不错。
“无妨,我只是想提醒公子一句。不管她夺不夺得到暮字诀,也不管公子能不能在短短数日练成神功,我都必死无疑。”
“为何?”林成心急地望着她。
“我此生绝不会练暮字诀,因阴阳奇脉而死是我的宿命。逆天改命,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林成本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忽然滞住了。
如此顶撞,实在失礼。
简如见林成沉默,便又道:“公子若真的为了伶儿好,就不该帮她,而该拦住她,不至她铸成大错。”
“你能否答应我?”简如郑重看他。
林成不安地低下头,额间已渗了汗。
同样的话,简如问了第二遍。
林成自知不能在待下去,慌忙起了身,朝简如执礼道:“晚辈还要赶路,先告退了。”
说罢急急地出了门。
简如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远,低下头,心事重重地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