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更前,林成又在辰仪宫门外候着了。
今日练功,虽是一样勤奋,却不似先前着急。
银铃婆婆觉得甚是奇怪。
趁着休息,她将林成诓出了密室,到盛太后塌前来。
盛太后正在午休,倦倦地靠在金丝枕上,看着林成,仍是一脸慈爱。
林成跪下,由着太后握住自己的手。
银铃婆婆则坐到床边的圆凳上。
盛太后摩挲着林成的手道:“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出来了?新鲜劲过了,又不努力练功了?”
未等林成开口,银铃婆婆先替他辩解道:“不,很用功。只是我看他近来有些心事,就叫他出来跟您说会话。”
望了眼林成,似是责怪又道:“有什么话,和我这个做师父的说不来,和太后您却说得来。”
这话听来悦耳悦心。
盛太后暗自笑了。
林成一脸茫然看向银铃婆婆,又怔怔地转过身,望着盛太后出了神。
“无退,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盛太后关切地问,微微地直了直身子,又道:“上次太子妃行事莽撞闯了国公府,哀家已命皇后斥责了她。只要是你受了委屈,哀家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多谢太后娘娘。不过这次,无退没有受什么委屈。”林成低着头道。
盛太后的手停下了,松开林成,若有所思地朝后仰去,直到整个背抵在柔软的靠垫上,又问:“那是有什么别的心事么?”
林成不说话了。
银铃婆婆忽然笑了笑,“马上就到桃宴了,到时候叫太子殿下带你各处玩着散散心。”
听到“玩”,盛太后的眉头立刻皱了皱。
可毕竟是银铃婆婆所言,她并不做反驳。
只是朝林成劝道:“习武之事还要上心才是,你昨日可是与哀家承诺了三日之内要学完的。三日可是过了!”
林成惶恐地俯下身,执礼道:“无退未完成许诺,欺骗了太后,请太后责罚!”
盛太后朝他抬抬手,“你不必有什么自责的,往后好好练便是了。”
林成恭恭敬敬,连忙答是。
盛太后又道:“等你今年练完,哀家可以许你一份大礼,想要什么你尽管挑。”
林成怔了片刻,顺着说道:“无退并不想要什么大礼,只是有一件事,想求太后应允。”
“讲!”
“无退自小诵读经典,可六年来忙于练武,这些学问都没派上用场。去年礼部尚书之子吴秋奉命做了科举殿试的监考官。无退也想有个类似的机会,既能为陛下分忧,又方便温习典籍。”
盛太后细细沉思了一会,开口却叹了气。
“你能这般上进,倒是不错。只是哀家可主不了科举之事,那些朝臣又是断不会让你去做这监考官的。不过有件事哀家自己倒是做得了主,就是桃宴良家女的选试。要说这良家女入宫,有一试也是要考典籍的。”
盛太后说着,瞟了一眼林成,“你品行端正,心思纯良,往年哀家就想叫你给良家女们做这监考官。可你羞于见那些女子,一直说是不肯。”
“无退肯。”林成忽然打断了她。
盛太后有些意外地看看银铃婆婆,片刻后,二人一同笑了。
盛太后道:“不错,无退今年长进不小。”
而后压低了声音,看着银铃婆婆,“是时候给这孩子张罗一门亲事了。”
林成吓得双肩微抖,吞吐道:“太后莫要拿无退开玩笑了。无退不能娶妻的。”
盛太后只笑了笑,“好!哀家知道我们无退有志气,练不成暮字诀是绝对不会娶妻的。”
“是。”林成坚定道,与六年前在父亲坟前立誓时无异。
盛太后见他这般坚定,很是放心。
“那就将此事交给你吧!”盛太后道,“不过你是头一年主事,凡事不懂的,还要向温尚宫多请教。”
“今年还是温尚宫负责选试么?”林成问。
“年年不都是她吗?”盛太后不知他何出此问。
“可无退听说今年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不便主持桃宴了。温尚宫不是一向听命于皇后娘娘么?”
盛太后欠了欠身,忽然皱了眉。
“无退不敢,只是经常入宫,难免听人谈论罢了。”林成觉出不对,急忙辩解道。
“这些你都是听谁谈论的?”盛太后弯下身子,警觉地问。
“是听宛心宫外几个婢子闲谈说的。温尚宫一直跟着皇后娘娘做事,大家都在想新人主事,这尚宫需不需换掉?”
盛太后听着,忽然有些怒了。
“尚宫,是宫中女官,何时成了她皇后的人了?”盛太后轻撇过袖子,侧了侧身,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林成见她生气,连忙认了错,“是无退口无遮拦,触怒了太后,还望太后千万不要怪罪皇后娘娘。”
盛太后心疼地看了眼林成,“不怪她难道怪你么?你心思单纯,有些事不懂。哀家自有决断。”
她想了想,又道:“明日你入宫来,叫温尚宫把选试一事的细则、规制与你交接一下,这件事全权由你负责。”
“全权由我?”林成微睁了眼,似是难以置信。
“不错。”盛太后朝林成招了招手,示意他朝自己再近些。
待他走近,又道:“哀家最信得过你。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
“无退定不辜负太后期许。”
盛太后笑了,银铃婆婆也笑了。
一手养大的好孩子,到底称心。
林成起了身,问银铃婆婆,“今日还练武么?”
“瞧你这般高兴,还能淡定下来练武?”银铃婆婆怪道。
林成羞愧地低了头,只微微笑着。
银铃婆婆摇摇头,求情一般看向盛太后。
“罢了,”盛太后朝他拂了拂手,“你今日让哀家知晓这些,也算是帮了哀家的大忙。好好回去休息吧。”
林成连忙行礼告退,直至退到门外,嘴角的一抹弧度都不曾褪去。
候在门外的李鱼很是奇怪。
“无退,你这是怎么了?”
林成乐着,边走边说,将屋内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李鱼愣了片刻,问他:“你要当着监考官,我还能理解。偏要把温尚宫弄下来做什么呢?”
温尚宫又与他无冤无仇的。
林成不再笑了,待里辰仪宫远些了,才朝李鱼解释道:“你可还记得伶儿姑娘私逃出宫之事。”
“记得啊,怎么了?”
“那日为难她的人之中就有温尚宫。若是选试时她在场,将她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李鱼听懂了,原地撇了嘴。
左一个伶儿姑娘,右一个伶儿姑娘……
李鱼这心里酸溜溜的。
林无退,你何时对我这么上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