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刘太医到府了。
齐寒月亲自出府来迎,一路将他引到正堂,二人相继坐下。
云娘抱着念儿出来,半蹲着身子将孩子交到刘太医手上。
念儿张着小嘴,甚是委屈地哭个不停。
“怎么又闹了?”齐寒月心疼地朝襁褓里望去。
“是呢!今早起来就哭个不停,怎么哄都不行。”云娘道。
刘太医看看孩子面相,又为她切了脉,观了左右手鱼际。
“郡主晨起可曾进乳?”
“还不曾。”云娘回道。
刘太医会意,将念儿的手放下,还给云娘。
起身朝齐寒月跪下,“长公主放心,小郡主并无大碍。这样一直哭闹,许是饿了。”
“嗯?”齐寒月微张双目,颇有些意外。
“这么说,孩子没有病?”
“小郡主体弱,肺热淤积,所致燥症。不过依微臣所见,这病已是大好。”刘太医回。
齐寒月望着云娘,心里总算能松了口气。
“不知小郡主此前用了何药?”刘太医又问。
“怎么?有何不妥吗?”齐寒月不知他此言何意。
“并非不妥,只是微臣实在好奇罢了。小郡主先天体弱,应是未足月而生所致,这病于她,凶险异常,就是微臣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医好她。可这副药的效果委实是不错,不知长公主可否取来药方让微臣一见?”
齐寒月没有理由拒绝,连忙差了含香去偏院请文公子过来。
含香刚到偏院,一眼看见蹲在门边打着瞌睡的素心,立刻清了清嗓子。
素心被吵醒,恍恍惚惚抬起头,“香……香姐来了!”说罢急急地站起来。
“文公子呢?”含香问。
“屋里呢!”素心说着,回身敲敲门。
可敲了半晌,始终无人应。
含香渐渐觉出不对,素心也有些慌了。
含香亲自上前拍了门,“文公子?长公主请您过去。文公子?”
含香蹙了蹙眉,手上一使力,门竟就开了。
屋内空无一人。
素心吓坏了,急忙跪下认错。
含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却也知道责怪无用,只是急忙出了屋。
屋外,莫时却正巧走进院里,看见云娘,好奇道:“你也来找我师兄?”
云娘急着点了头,“公子可知文公子去了何处?长公主找他有急事。”
“急事?什么急事?”莫时却问。
云娘虽是很不愿与他讲,可无奈他是客人,只好尽量简短地道:“是刘太医过府,要看文公子为小郡主开的药方……”
“药方?”莫时却呵呵笑了,“那哪里是我师兄开的药,分明是我开的!”
“是么?”云娘本还愁眉不展,现在倒乐了。
“那公子快随我来吧。刘太医正要见公子呢!”
说罢,云娘领着莫时却到了正堂。
齐寒月见来人不是上官文若,而是莫时却,有些疑惑。含香到她近旁,贴近做了解释。
只见莫时却泰然自若自怀中掏出一纸药方,恭恭敬敬呈给刘太医。
刘太医仔细过目后,越发惊讶,更是禁不住赞叹道:“寒水石、炙甘草清热,辅以丁香、沉香通窍,犀角凉血、朱砂安神……这些药性凉却又不烈,很适合小儿所用。”
莫时却在一旁喜滋滋地听。
“这药方当真是你开的?”刘太医难以置信地望着莫时却。
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莫时却自得地点了点头。
刘太医顿时喜上眉梢,“哎呀,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齐寒月跟着得意道:“这是我们家二爷在清音观的徒弟。”
“我叫莫时却。”莫时却自报家门。
“哎呦,清音观,不得了,不得了!”刘太医说话便要朝他拜去。
“咦~不敢当不敢当!”莫时却也朝他拜到,抬起头,十分委屈地道:“我现在已经不是清音弟子了。”
刘太医立刻不拜了。
其余人也不觉惊讶。
莫时却挠挠头,难为情地说:“这次被师父带出来,都没和观里报备,按照门规,早该除名了。”
刘太医摇摇头,一声唏嘘。
清音观戒律严明,这小弟子摊上这等事,也是可怜。
“当真是因为二爷?”齐寒月问。
莫时却撇了嘴,径直朝齐寒月跪下了。
跪还不止,又磕了一头,“长公主心善,帮帮时却吧!我自幼学医,虽说师父对我有恩,可我实在是不愿留在康王府就做个家仆!哪怕叫我去街头做个江湖郎中都好。”
齐寒月有些看不下去了。
刘太医的眉头也快拧到一处。
“好孩子,快起来!”齐寒月朝莫时却抬了抬手,转而看向刘太医,“您看这孩子这么上进,医术又不错,要么您将他带去京都奉阳,帮着某个营生吧。您是大夫,同行之间熟门熟路的,行事也方便。”
“是。”刘太医连忙答应。
嘴上虽不多说,可心里已重视起来。
毕竟是长公主亲自交代,又是师从清音观的好苗子,寻常差事可不成,至少也要是太医署的差事。
莫时却听罢,非但没起来,反倒又朝齐寒月磕头写恩。
这模样实在将齐寒月逗笑了。
“含香,赶紧带他下去收拾收拾,等会还要赶路呢!”齐寒月吩咐道。
莫时却先道了谢,忽然又愣住了,问:“那我师父那边……”
“有我在呢,担心你师父做什么?”齐寒月正色道。
有她这句话,莫时却彻底放心了,这便跟着含香出了正堂。
刘太医也朝齐寒月行礼道:“若是长公主没别的事,微臣也先告退了。”
“哎,太医留步。”齐寒月说着起了身,走上前来,小声地道:“还有一事,想麻烦您。”
“长公主尽管吩咐!”
“请随我来。”齐寒月带着刘太医,出了正堂,穿过花园,直奔祠堂而来。
这祠堂是康王府隐私之处,不便外人进入。
刘太医一见要进祠堂,立刻慌了神,满头大汗。
齐寒月笑着道:“我们二爷,自昨日回来就有些不太正常。听人说是中了蛊,想叫您给瞧瞧是不是如此。”
“可……可这……”刘太医指着祠堂,吞吞吐吐。
齐寒月无奈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这孩子性子野,不好管教,我怕提前告诉他,他便有机会从中捣乱。我们直接到祠堂寻他,他必想不到,也就不会生事了。太医站在祠堂外便好,我进去将他叫出来。”
刘太医一时紧张,只嗯嗯地点着头。
齐寒月谢过他,这便上前,命两旁侍卫开了门。
门刚一敞,一阵清风拂过,案上香火将尽,两旁油烛尽灭,两只金丝垫歪斜摆在地上,屋内却是空无一人。
齐寒月隐隐觉出不对。
“安儿!”
“安儿?”
“安……”
“……”
烛台之后,那二人裹在同一只披风下,相拥取暖,如胶似漆。
齐寒月看着看着,忽觉心口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