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内,刚刚自外归来的弟子朝各柱上的灯盏加了油。
敲锣的弟子报了戌时,殿内闲杂人等纷纷离开,各自休息。
舒槿娘刚到殿旁,便听得几句叫好。
走近了,才见是几人围在一处凑热闹。
人群外站了位老妪,怀中抱着一只襁褓,佝偻着背,不住喊:“不要再打了。”
舒槿娘有些好奇,便上前拍拍老妪的背。
老妪微缩了脖子,猛一回头,连忙道:“槿姑娘来啦!”
那群人听到是舒槿娘,依次退开。这才让中间打得正酣的二人觉出不对,相继停了手。
舒槿娘看那二人,一位袖口山纹,应是暮烟余部,而另一位却是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看着有些面生。
暮烟部下的弟子唤了“槿姑娘”,朝旁退下了。倒是那位公子面带微笑,立在原地迟迟未动。
“公子就是盟主的朋友吧?”舒槿娘朝他走近了问。
“在下石福。”祝子安道。
舒槿娘尴尬地微蹙了眉,“公子的名字真是好生有趣!”
“姑娘的名字也是。”祝子安大方说道,既不生气,也不惊讶。
这二人都曾流连烟花巷与,即便话说得再直接也毫不羞涩。
“若是我没猜错,姑娘应该就是槿娘家的头牌舒槿娘吧?”祝子安负起双手,对上她的双眸。
舒槿娘落落大方也看向他,温柔之至。
“莫非公子此前见过奴家?”舒槿娘问。
“这倒不曾,不过姑娘这般天生丽质,花容月貌,天下除了舒槿娘,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槿娘低头浅浅地笑,“公子真是会夸人。”
“姑娘喜欢么?”祝子安朝她眨眨眼。
舒槿娘深深地一点头,“承蒙公子垂爱。”
“哎,姑娘不必客气。若是姑娘不弃,可愿陪石某在这山里走一走?”祝子安趁机又道。
舒槿娘抿了抿唇,双手不由得攥紧了几分,回头朝上官文若那屋的方向张望。
“你就不要看她啦,她可是准许我出去的。”祝子安早已看穿了舒槿娘的心思。
舒槿娘微微一惊,偏转过头,只好笑意盈盈答应了他。
祝子安嘴角上扬,暗暗有些得意,自老妪怀里接过孩子,朝后笑道:“槿姑娘请。”
……
破晓时分,上官文若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了。
她从桌上直起身,披好衣服,昏昏沉沉推开门。
一弟子自远处跑来,惊魂未定,颤声道:“盟主,槿姑娘被人劫走了。”
说着双手一展,捧出五根淬骨钉来,又道:“槿姑娘一路留了暗号,那人应该是带她往九天池去了。”
守在上官文若屋前的弟子却摇摇头,“槿姑娘的暗器十分厉害,何人能将她劫走?”
“待我去九天池看看便知。”上官文若说着微微打了个哈欠,说罢拾起那几根淬骨钉放于手心端详片刻,忽然攥了手。
“可是,那九天池在南山顶上,沿壁又没有山道,深夜前去,很危险的。”
“盟主,还是我带人去吧。”丁咏山急匆匆朝这边赶来。
一来先将那报信的弟子训了一通。
“洞外有消息,为何不先报我,还要惊动盟主?若不是元婴巡山时发现异常差人传信给我,今日可就要酿成大祸了。”
“你怪他做什么?”上官文若瞪向丁咏山,“他不来报,难道我就猜不出吗?”
丁咏山无可奈何。
上官文若沉默回屋,准备了片刻,换了件暖和的衣服出来,将披风拉紧,朝外便走。
“你当真要去?”丁咏山问她。
上官文若不理他,只朝旁边弟子道:“备马。”
丁咏山跟紧她,“万一是那人故意引你出去呢?”
上官文若一路朝洞外走,间或朝他答道:“你说得没错,他就是要引我出去,抓住我,一走了之……”
丁咏山有些没听懂,“什么叫一走了之?”
上官文若出门,牵过凌海,跨上马。全无心思与他解释,只寥寥说道:“就是他绝不会伤我分毫,现在丁堂主可以放心了?”
丁咏山这下更不明白了。只是未等他再问,上官文若已骑马走远了。
“快,给我也备一匹马!”丁咏山朝身后的弟子下令。
此令既出,等了许久,身后都无回应。
几位弟子互相对了眼神,一齐低下头。
“你们怎么不动?”丁咏山问。
“盟主说了,不叫给您备马。”
这是什么话?
丁咏山顿时怒了,威严目光自左扫至右。
僵持片刻,还是自己叹了气。
“你们不去,我亲自去!”丁咏山边说边朝山后绕去。
“哎,丁堂主,”一位弟子好心拦他,“不必费事了。盟主就怕您自作主张,专门让元叔把马厩移了位置。现在这后山,一匹马都没有。”
这样大的工程!她还真是舍得费心思。
丁咏山望着山路,一时没了主意。
……
南山,九天池。自山顶至山脚,九池由小至大,顺次排列,阶梯一般。池水潺潺流下,于山脚聚合一处。
祝子安正躺在半山腰池旁一块光滑油亮的石头上,身旁是已经睡熟的念儿。
月光倾泻而下,所照之处,池水泛出奶白色的光。深冬时节,山中寂静无声,甚至连虫蛊聒噪都没有。
祝子安只躺了一小会,便无聊起来。偏头看看站在一旁一动不能动的舒槿娘,嘴角漾起点点涟漪。
“槿姑娘,我可不是有意封了你的穴道。”祝子安坐起身,无奈地道:“只是这深更半夜,你我孤男寡女,怕是你们盟主看见,又要生气。这样点了你的穴,就不会让她多想了。我看你们盟主,还是很在乎你的。”
最后这句本不必加,只是想想舒槿娘眼中阿若还是个男子,加上便不会让她起疑了。
舒槿娘双颊微微发烫,好在于月色下并不明显。
她朝他瞪去,“你别做梦了,盟主是不会上当的。”
“怎么,你不信?”祝子安转转眼珠,起身朝她走去,“不出半个时辰,她必定过来。”
“便是她过来了,也不会让你得逞的。除非我舒槿娘死了。否则,休想伤害盟主。”
祝子安只笑了笑,“我果然没看错姑娘,你对盟主还真是死心塌地。难怪她明知你是陛下所派监视她的细作,还坚持将你留在身边。”
“你说……什么?”舒槿娘的声音弱了许多。
祝子安又道:“姑娘可知沁城各处歌舞坊祝子安都去过,为何单单不去你们槿娘家呢?”
舒槿娘双眸松松地看向他,不觉有些委屈。
“因为早在断崖峰习武之时,他就听陛下说起过你。那时他便知道你是陛下的人。他不想去槿娘家,一来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二来,也是不想给你找麻烦……”
舒槿娘凝神望他,一时不敢相信。
“现在你明白了吧!”祝子安同情地看向她,“祝子安待你不薄。你还要害他吗?”
“我绝不会害盟主。”舒槿娘喃喃道。
“好,那你听好。今日我要带她走。”祝子安郑重说道,“你不可以与陛下透露半个字。你能答应我吗?”
“你要带盟主去哪儿?”舒槿娘惊恐问他。
祝子安背过身去,严肃道:“我不能告诉你。”
舒槿娘忽然有些落寞。
“一日后,你也离开亡海盟吧。你很善良,这里不适合你。”祝子安叹了口气,又坐回到他那块石头上。
稍后,山下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
祝子安警觉起身,小心抱起念儿,喃喃道:“是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