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夫人年轻时也算是个名门闺秀,嫁到丁家养下一儿一女,后来夫死人散,家道中落。为求生计卖了自己的女儿,跟着儿子来了沁城。再后来儿子做了官,娶妻生子,眼看生活稳定、家庭美满。她那不安分的孙儿小小年纪非要从军报国。去便去了,北疆一战险些丧命也便罢了,好容易回来了,十几年间又不着家,日日往什么歌坊舞坊跑,三十有余的人了,纳了几房妾,却如何也不肯娶个像样的正妻。
老夫人说到此,有些哽咽,偏头看向上官文若又道:“歌姬舞女,有几个是好东西?怕不是把我孙儿的魂儿都勾了去。自前年走后,一年多都没回过家了,眼见一年又到底了。我想我若是装个病,兴许他念及祖孙情分,还能回来看看我……谁知道,都三个月了,还是不见人影。”
一听到歌姬舞女,上官文若不知为何竟生出和老夫人同病相怜之感。
“可丁府就不能派些人去歌舞坊将他捉回来吗?”上官文若又问。
“唉,我那个儿,死要面子,”老夫人说着拍拍自己皱巴巴的面皮,又道:“要是带上府兵去歌舞坊找人,那整个沁城不都得知道丁家出了个浪子。到时候,丁府的颜面还往哪儿放呢?”
好吧,上官文若耸耸肩,既然事情落到自己头上,自然是要帮。
“您孙儿叫什么,在什么地方?”上官文若又问。
“他叫丁咏山,至于在什么地方……我哪能知道?之前他回家时,只模模糊糊听他提什么……槿娘,不过这个槿娘又在什么地方呢?”
上官文若听到槿娘,瞬间放心了一半。闹了半天,原来是顺路。
“老夫人,您放心,今年之内您孙儿一定会回家见您。”上官文若当即保证到。
“真的?”
“嗯。”上官文若肯定答应,“不过如果老夫人不介意,能不能再借我一些钱,等您孙儿回来,这些钱我自会全数奉还。”
“可以,自然可以,你要多少便取多少。”
老夫人应完,立刻叫婢女进来,将压箱底的财物全取了出来。除了财物,还有大量首饰珠宝,女人家的珠钗也有,男人的冠饰也有。财物照数全收,可饰物之中,上官文若左挑右选,只拿了只看着还算轻巧的白玉簪。
候于屋外的丁沐顿时傻眼,急忙过来向上官文若询问情况。上官文若还没来得及答,就听见老夫人张口替她开脱道:“为娘的病已经大好了,正要好好谢谢大夫。”
“哎呦,上仙,上仙请再受一拜。”丁沐听罢又跪。
这一跪可是把上官文若恶心得不轻,微叹了口气,只道:“我可不是什么上仙。你们要有这求仙的功夫,还不如多请几个大夫,多关心老夫人的病情。”说罢取出清音观无事牌,交由丁沐。
丁沐见是清音观的人,顿时傻眼了。
上官文若又道:“我答应了老夫人一件事,事成之后来此还钱,此牌是清音弟子信物,观内有规定不可随意交与外人。不过今日我将它押在丁府,若我食言了,你们可拿此牌到清音观,自然会有人清理门户,替你们收拾我。”
“公子说得哪里话,”老夫人忙劝道,“你肯帮我已是大恩,就算没能做成,丁家也感激不尽了。哪里还会找公子的麻烦?”
“是,母亲说的不错,”丁沐也道,“公子还是把牌子收回去吧。清音观规矩严苛,恐连累了公子。”
上官文若可不管他们这些,她决定了的事,任谁劝也没有用。行至院中,就老夫人的病,又与丁沐交代了几句。待一切谈妥,便让祝小五背上钱财,二人于厢房住下。
次日清晨,丁沐来厢房,想请恩人吃点东西,顺便为他送行。不料一开门,屋内却人走财空。
能去哪儿呢?丁沐不解。
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过来,解释道:“今早天不亮便走了。走的时候大包小包,背了不少东西。”
这小厮说的大包里装得自然是昨夜赚得的金银财宝,至于这小包,走的时候本是空的。之所以空的自然是留着装东西。
二人自丁府出来,在街上走得很是闲散,特别是上官文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此番出来就是来逛街的。街上,上官文若照例走走停停,一时闲下心来就看些书,一时若有所思评赏起周边风景,沿街一路新奇摊铺都叫她瞧了一遍,杂耍文玩,巧食利器,只要人拿得出的她左右都会着迷。
祝小五背着行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眼见就要跟不上她。这苦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照这样下去,要么,这小公子忘了二爷中毒这回事,二爷给病死了,要么二爷还没病死,先把我给累死了。左右都要死一个,呜呜呜,好惨啊!祝小五想着想着,鼻头一酸,真有些想哭。
“好看么?”不知不觉,上官文若走到一家裁缝铺,指着一匹白色布料朝祝小五询问道。
“您什么时候也喜欢穿白衣了?”祝小五又不懂了。这样素雅的料子,不是一向只有二爷才喜欢的吗?
上官文若见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干脆不问了。将料子往柜上一砸,招呼店里的小裁缝道:“做一身衣服要多久?”
那小裁缝朝二人打量了一番,似乎是觉得祝小五疲倦狼狈的样子有些不得体,便以为二人没什么钱,冷眼一瞥,没好气地说:“看你们能给出多少钱了?”
“最快呢?”上官文若又问。
“咳咳,都说了,看你们能给多少钱。我现在跟你们说多快也没用!”小裁缝口中说着,正眼都不瞧这二人一下。
上官文若一点不想与他多说,自袖中拿出一只玉镯,又道:“现在呢?”
小裁缝忽然眼前一亮,乐了,立刻换了一种姿态,热情起来,“爷,您什么时候要?您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就能有。”
“我要说现在要呢?”上官文若见他态度变好,口气更大了。
“现……现在?这个怕是有些难。”
上官文若又掏出一只玉镯摆在他面前。这小裁缝活了半辈子都不见得遇到过质地成色如此好的白玉,大喜过望,连忙改口道:“客官,不瞒您说,前几日有位公子,也瞧上了这块料子,可衣服做出来,小了,人家只能退。做工样子都不差,现在还是新的,您看看,要是觉得合适,我就给您了。”
虽然捡别人的衣服穿,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不过现在时间紧,也顾不得这些,上官文若眼睛一转,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没一会,衣服拿了出来。上官文若穿好衣服,叫祝小五拿好铜镜,自己对着那镜子照了又照,平日里她是绝不会这般仔细的。祝小五也不知道这位公子今日是受了什么邪。
照完镜子,上官文若单手将束发的绸带扯下,手举着从丁府带出的白玉簪,在发间比了又比,才对祝小五说:“你会盘发的吧。帮帮我。”
祝小五还是第一次见上官文若将头发全披下来,这水灵模样,衬在如瀑黑发中,简直和古书中所写的上仙一个样,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之味。实在让祝小五大吃一惊。
见祝小五迟迟不动,上官文若刚要催他,又听小裁缝跑来说道:“我看公子年纪尚小,是想学学家里大人盘发的样子吧!”
“啊,是。”上官文若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答道。
“没事,小的帮您。”小裁缝说着几下便替上官文若将发髻盘好,别致簪上,余下发丝垂垂披下。
额,颇有些沉呢!上官文若忍不住用手撑了撑头。
上官文若转头朝小裁缝道了谢,出门牵过凌海,叫上祝小五又朝前走。只不过这次步伐却较先前快了许多。
“公子,您穿这一身做什么呢?”祝小五不解道。不仅不解,还有些气。二爷还病着,你却在这里寻开心。
“小五,你觉得,我和师父像不像?”上官文若突然问。
祝小五一皱眉,离远些打量着她,要单是这样看,确实有几分像。除了二爷那份潇洒气质,任谁也装不出来,其他的,八九不离十了。他们毕竟是自小一同长起来的,音容笑貌互相都清楚,模仿起来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祝小五犹豫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上官文若自得一笑,又道:“那么从今天起,你可不要再叫我公子了。”
“唔……二爷!”祝小五立刻听话改口。
二人说着出了裁缝铺。
“不过公子,哦不,二爷,您假扮二爷干什么呢?”祝小五追上她,不解道。
上官文若盯着祝小五一脸稚嫩,自己却忽然严肃起来,将先前挂在脸上的笑全数收了回去,正色说:“陛下发话,只有师父来槿娘家,找到墨玉堂主继任盟主之位,才能拿到解药。可既然师父不肯来……”
上官文若不想说了,急忙岔开话题又道:“算了,小五,不说了,赶路吧。”
祝小五看着面前这位公子,已经能猜出一二,不觉心中一暖。原来公子来槿娘家不是玩的。
可是公子你呢?祝小五又有些担心了。
你不会武功啊!就算衣服、音容能模仿,这二十年的功力怎么办?公子要去亡海盟,不会被那些疯子们打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