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啸风,锐气横空,幼蕖发了兴,足尖一点,青梗剑载着她滴溜溜自上至下一个翻转,竟是在空中“哗”一下翻了个圈。
银错见幼蕖那一圈翻得敏捷利落,衣衫猎猎、发丝飞舞,竟似踩了个风火轮一般,“咻”一下就在空中划出个大圆,端地好看又有趣,她看得来了兴致,跟着亦翻了一个大圈,笑喊连连。
燕华其实亦有几分皮性子,只是她老实胆小,给人乖巧的错觉,如今跟着幼蕖与银错,愈发地天性尽显,见幼蕖与银错翻得有趣,当下跟着也来了一下。
不过她飞得甚疾,一个圈翻完有些收不住,滴溜溜顺着发力又一个翻滚,翻出了一连串的螺旋来。
燕华又惊又笑,不能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却又觉得险中带趣,忍不住接二连三地翻滚了几圈,胆子也大了起来,笑音再不遮掩。
三人大呼小叫,笑声泼洒在半空。
几个圈儿翻下来,幼蕖与银错、燕华俱是发髻乱如飞蓬,发丝沾在脸上横一缕竖两根的,加之一脸幼稚浅白的大笑,谁能看出,这三位是名门的精英弟子呢?
三位姑娘在前头撒野发疯一般地闹腾,只祈宁之一人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安静、平和,俊逸潇洒、风度翩然。
他当然没法跟这几个丫头一起发疯。
可他不反对这样的放松和纵情,甚至还有几分爱看。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小九在其中。
若那银错独个儿在他面前这样失态啊,他只会觉得此女疯疯癫癫举止粗俗。
如今是小九在做,那就是真性情一团烂漫了。
连古板的燕华,跟在幼蕖身边,都多出了两分可爱。
银错偷空斜眼瞟了瞟祈宁之,见其微笑如故、风轻云淡,真是一幅完美的养眼师兄形象,遂心里生出些不服气来。
她以为,这种人物都是喜欢同类型的人,见她们这样疯玩,即使不来劝止,总该有些敬而远之的姿态罢?
哪里想到,此人淡定如此,看她们的眼神和看到寻常同道没什么两样。
祈宁之当然也留意到了银错那审视的眼神,突然也冒出来个跟这丫头较较劲的念头。
正好三女打飞旋儿的游戏暂时告一段落,祈宁之一拂衫袖,赞道:
“好风!”
他凌风凭虚,剑气如龙,剑上的他长身玉立、衫袖飘飘,真若神仙中人。
幼蕖听了他这一声,回头莞尔一笑。
眼神接上了,祈宁之微微一笑,朗声吟道:
“浮云过太虚,”
语中有无尽豪气,凡事皆如浮云,过眼成空,是非不羁,无拘无束。
幼蕖心道,还真是与真海呆久了,祁大哥随出一言都成偈语了。
西北一路和绿柳浦里,她时常与真海你一句我一句地打机锋诵偈语,接得极快,有时渐渐便佛道交融,讲究的是随兴所至、顿悟成辞,要两人思维衔接无缝才妙。
祈宁之大多时候只能旁听,插不上嘴。
没想到此刻祁大哥突然智慧点亮了啊!
幼蕖心道,有机会要夸一下阿海,所谓近朱者赤,和他呆久了,连祁大哥都被熏染出几分通灵了!她当下轻笑着接了一句:
“天风来穹庐。”
刚刚祈宁之夸“好风”,她亦有此感呢!
正合我心,祈宁之眼神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笑微微又是一句:
“披襟欲吟啸,”
其实刚刚幼蕖已经长啸过一声了,痛快无比,故她听了祈宁之此句,心中更是怡悦,暗道:御仙剑、啸长风,跳出世界又俯瞰一切,傲然旷达,何等逍遥快意?祁大哥竟然与我心意相通呢!
故而她欣欣然接下来收尾道:
“当此爱狂疏!”
何妨做个笑傲一切之人?虽不能真成,却可抱此理想。
“好!”
燕华放声赞道。她自认没灵性,更不擅和人联句,但不妨碍她欣赏别人。
她只觉得每一句都清妙爽洁,气韵盎然。
银错不意祈宁之与幼蕖竟有这等默契,一时哑然。没办法,她插不进一个字。她心里不免懊恼:一时不察,竟让这姓祁的出了风头!没想到这家伙还有点能耐啊!
此时日头尽没、天色渐暗,一轮明月却是渐渐地东升上来。天幕幽蓝,月华如练,洗出一片清澈世界,比起刚刚的夕照霞光红透西山又是一番景象。
银错盯着那圆月,悄悄一掐指头,不由眼神一亮,高叫道:
“你们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燕华脱口问道。
回头却见幼蕖掐着指,嘴唇微微翕动,忽的她无声地“啊”了一下,面露恍然,眼中光彩涟涟,很有些惊喜的样儿。
燕华便知幼蕖是想到了什么,多半与这圆月相关。
四人的剑速不由慢了下来。
祈宁之其实不太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他极少去记凡俗的纪年,但见圆月一轮,心道莫非中秋?难道小九也怀念小明峰月华?
那点子喜意才涌上来,祈宁之就摇头了。不是中秋,节气差得有些远。小明峰桂香撩人,撩的只是他祈宁之,小九什么都没意识到。
他略一感知周遭风物,察觉此际寒气待散而阳气勃发,且小九眼神若悟,还有种久别重逢的慨然,他似乎能透过小九的眼神看到她的回忆,遂也明白了大半,笑问道:
“莫非,今日宜点柴火、放彩灯?
对上幼蕖眼里的盈盈笑意,祈宁之便知自己猜对了,嘿,他没法像银错那样撒娇撒痴,可他有自己的优势啊!他和小九有过少清山的共同往事,足够了!
他故意感慨一声,语气不胜怅惘:
“我也想念呢!最美啊,是放漫山遍野的灯,飞上半空一看,满山都是珠宝琳琅,仙境也不过如此了。又有山里山外一簇簇柴火堆,不仅好看,还热闹,围满了欢声笑语,看着听着都喜气盈盈,真真好日子!”
点灯尚可理解,可为什么点柴火?银错愕然,却见幼蕖脸上笑意绽开,冲祈宁之莞尔一笑。
他二人明显是说到了同一桩乐事,两人的眼神里有别人不懂的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