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没想到丁令威与王乔这两位备受故乡人景仰的仙人,即使在真仙辈出的青空界也算得上是堂堂的金丹修士,在魔门竟然被当做杂役一般驱使,甚至连基本的修炼资源都不能保证,不由唏嘘。
这可是故乡传说里的顶峰存在啊!
她想起姑姑说的俗语,“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还真是如此!
想想自己真是无比幸运,顺利来到青空界,摆脱了早夭的命运,随后有师长一路照顾扶持,几乎没有感受过身在异乡之苦,更没人因自己是来自某处小界而欺负她。
魔门终归不能收拢人心,且不说其他残暴纵性之为,就这样这样内里互相倾轧踩踏,歪风邪气满满,着实令人不齿,到底不是正道。
幼蕖对王乔深为佩服,在这样的环境里,依然能保持善念,扶助同伴不离不弃,真是难得!
到底是自己红尘界的家乡人呐!幼蕖忽然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她真心实意地一拱手:
“两位前辈受苦了!更令幼蕖敬佩的是,初心不改,未染污浊。”
丁令威摸摸自己几乎空瘪的腰包,摇头道:
“什么初心?没心没肺地苦熬罢了!说实话,我这些年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他们高兴了才丢点边角料给我。我也想过干脆也像那些鬼东西一样吃血食算了,可到底过不了自己心底这一关。就是觉得,只要踏出那一步,堕落就控制不住了。
“多亏老王仗义,将自己的那点份例省一半给我。他其实也都是拿的人家看不上的东西。唉,就这样还得笑脸迎人,生怕连残羹冷炙都吃不上。这日子,真他妈憋屈!”
王乔也摇头:
“唉,身外财也就罢了,就这小心讨生活,赔笑脸,忍欺辱,大违我二人心性!这些年修为竟是没任何寸进,甚至还倒回去了不少!你看我这柄柏人剑——”
他指了指刚刚随手搁下的那柄剑,道:
“在红尘界得到时亦是件好物,可惜随我来到青空界,得不到什么好材料提升,只能靠自己丹田温养,这剑上的灵光都快保不住啦!”
幼蕖听得“柏人剑”三字,便知是王乔难忘故土,故而以故乡命名。那剑虽明亮闪烁,却是少精华之光,确实是饿乏已久。
王乔看看丁令威,一声长叹,他又道:
“我比老丁还好些,人在,希望就在。我好歹还有个剑,老丁的灵虚剑却是早就废成破铜烂铁了!而且,他再拖下去,连人身都恢复不了啦!”
丁令威愈加难过,几欲滴泪:
“我如今恢复人身的时辰越来越晚,变作鸟儿的时间便越拉越长,而且头脑也有些稀里糊涂的。要不是老王每天耗些灵力帮我疏通经脉保住灵根,我早就变成只没知觉的妖禽啦!
“唉,虽是如此,也不过拖缓了时日而已。迟早,我会变成只完完全全的扁毛畜生!那时节,我灵智丧失,连故乡名都要忘光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一想到人身不保,粗豪如丁令威,亦不免声音哽咽。
幼蕖听两位红尘界的同乡前辈长吁短叹,真是说不尽辛酸事、不平意,她亦听得心酸不已,暗暗感叹这两位打小就听过的故事中的神仙还真是倒霉。
“唉,竟说自己的破事儿了。幼蕖姑娘,请问你家中长辈是那位前辈仙人?莫非是道门大能?”
丁令威小心问道。便是青空界本地人氏,能进入上清山的也是少之又少,这姑娘机缘倒是好得很。
幼蕖一愣,就见他突然眼睛一亮:
“莫非是萼绿华、董双成之类上古女仙?”
在丁令威心目中,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进了上清山,岂止是运气好?定然是上头有人,而且是高人!
丁令威所问的,亦是红尘界自古有名的女仙,后来亦是仙迹杳杳,他推己及人,认为那些得道的同乡多半也是来了此界。
幼蕖着实有些哭笑不得,这位丁前辈太能想了!萼绿华、董双成等虽然也是姑姑所讲的传说中的仙人,可和她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也知道丁令威期待什么,能遇上一个红尘界同乡,说不定就能找到更多的红尘界来人!
也许,上古传说里的仙人仙女,好多都在青空界呢!
若能找到大家,抱团取暖,在这陌生的青空界就不是孤立无援了,该多好!
可是,能遇上一二,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哪来的其他人!
幼蕖迟疑了下,不知怎么回答,见对面二人神色殷切,她想了想,坦诚道:
“我是跟着姑姑来的,我姑姑其实只是个凡人。但我师父是上清山门人,道号白石,他去红尘界寻找故人,那故人却不愿回来,却因此与我结下一段因果,便将我托付给了我师父。”
白石?上清山?
那不就是凌砄!
王乔与丁令威在魔门日久,自然晓得上清山白石真人与雪顶那位西丹芙公主的旧事,闻言不由将目光在幼蕖身上转了两转。
幼蕖微笑,坦然任由他二人打量。
“幼蕖姑娘,”王乔迟疑地开了口,“虽是初见,我们却知你待人真诚。你尊我们一声前辈,我们便也老脸当你是自家晚辈。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这些话,对我们讲过就算了,莫要再对其他人提。须知,怀璧其罪啊!”
他这话说得也真诚。
言外之意很明显,幼蕖这出身关联着雪顶三公主,多少觊觎当年魔门宝藏秘法的人正亡命四处搜寻呢!要是得知了,岂会放过她?哪怕她没有宝璧在身,也是解释不清的。
幼蕖深深一礼下去:
“多谢前辈提醒!幼蕖这是漂泊青空界多年,乍一见到故乡人,倍感亲切,才多吐露了些。其他人,我通通没提过。”
白石的故人,能是谁?
能让凌砄心心念念追到红尘界的,自然只有魔门三公主西丹芙了!
她从没对人提过她与那位魔门公主有一段因果。
但是,刚刚她突然有种直觉,面前这二人值得她袒露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