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重重,暮色撩人。
许云裳步履匆匆地走着,秦湘儿大步紧跟都有些困难。
许云裳,竹九都在却唯独不见慕司守的身影。
秦湘儿第一反应,‘我弟弟哪儿去了?’
但这句话又是不能说出口的。
“司守呢?”这几日一直和慕司守待在一起,他突然不在感觉还略有些奇怪。
许云裳侧着头,高大的身子为秦湘儿低头。温柔的眼神跟秦湘儿对视,搞得她竟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他要去买些药,南螟有海外商胄,都是些新奇的药材。”
‘看来这傻弟弟,居然还为了我这命不久矣的身子操心.......’
路上人烟稀少,不如说连个活物都没有。
阴森森的气氛搞得秦湘儿还有些害怕。
秦湘儿老老实实的跟了一路却还不知所行为何。“公子,我们来这郊外做什么?”
忽然间许云裳语气沉重,眼神里多出了一份戾气。
“见一位……我想念已久的熟人。”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让这高冷王爷如此想见之人,一定不一般。’
许云裳走到了一处竹屋,便停了下来。竹久在许云裳进屋之前小跑到门口守着。
见到许云裳来了之后,竹九欲说些什么,却被北云裳抬手制止了。
许云裳眼神冷冷的,就连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结了。
“守在门口,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是。”竹久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憋了回去,乖乖的守在了门口。
秦湘儿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许云裳说了不希望别人打扰,那跟进去不是太冒犯了?
许云裳看到止步不前的秦湘儿,一改冰冷的眼神转头温柔的说到。
“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有…我怕…打扰公子和您的友人谈话…”
许云裳浅浅的笑了一下,“无碍,随我进来吧。”
秦湘儿被许云裳的温柔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没留意到许云裳若有所思的神情。
两人走进竹屋,只看到里面坐了一位仪态高贵却又身着朴素的妇人坐着。
就算有人来了,妇人也面不改色不曾抬头看一眼许云裳和他身后的秦湘儿。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
许云裳先开了口,然后走到了妇人座位的对面。
“殿下长大了,身边已有佳人相伴了。”
妇人说着,却依旧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不是的,夫人您弄错了…我不…”
“叫什么?”妇人打断了秦湘儿的解释。
“我叫秦湘儿。”
湘儿……妇人听到‘湘儿’二字眼神突然有一丝颤动闪过,却又立马回复了原先的表情。
“好名字。”
许云裳嘴角微挑,从袖口掏出了‘秋月’。
“这个是店小二在打扫房间时在你屋里的地板上捡到的,这么贵重的发簪可别弄丢了,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人给你的。”
说罢,还亲手秦湘儿带了上去。
发簪,我记得我有好好收拾,明明都放在包袱里了……
“谢谢…应是我不小心掉了…”秦湘儿尴尬的笑了笑,觉得只是近些日子记性不大好。
妇人看到发簪却格外的激动,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这…发簪…怎么会…”怎么会在你这儿…
秦湘儿看到激动妇人不解,“夫人,您怎么了?”
“姑娘的发簪…真的很好看....”
妇人本来想说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
秦湘儿虽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察到异样。
妇人走到秦湘儿身旁,只是细细的看了一眼,妇人就确定了那个发簪就是‘秋月’。
那是她为她的女儿慕长湘亲手带上的。
‘怎么会在这儿…她.....’
妇人极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双手。
许云裳见状,目的已经达到了,便率先开口打破了气氛,想将秦湘儿支出去。
“对了,湘儿。这周围西边有一个药铺,司守本来还托我买些补药,可这边我还有事抽不开身。”
秦湘儿一口应下了这个活。
“那我去吧!”
“带上竹久,安全些。”
“嗯。”
待秦湘儿走后,许云裳坐了下来。
而妇人还在刚才跟秦湘儿说话的地方站着,眼神停留在门口。
许云裳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许云裳眼神低垂,双睫忽闪的动了下,微微张口,“人都走了,我们也该谈谈了,秦尚仪....哦不对,你现在不是尚仪了…东卉皇后?还是原先的西京长公主?您身份真的太多了,搞得我都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许云裳眼神冷漠,无半分跟秦湘儿说话时的温柔。
妇人也回了神,看着许云裳,“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我好心来告诉你件事。当年,有人掳走了还是孩童的慕长湘,改名秦湘儿。哦,可能你都不知道她改名叫秦湘儿了吧,西京的人瞒你瞒的够严啊……”
秦予听到这儿猛然看向许云裳,“不可能,是我哥哥派人劫走了湘儿?!湘儿她明明失踪了两年,后来不…不是被找回了么…”
许云裳用着轻蔑地语气冷笑一声。
“哼.....你说明明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没发现现在坐在我北禹后位上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你的湘儿么,也是...毕竟慕长湘被劫消息被我的人拦了下来,对外只称是失踪。”
“怎么会……”
许云裳起身,在房间里踱步走着,眼神里藏着利剑一般的冷冽。
“为何她被巡回之后与你生疏,为何她总是找理由不见你。都说最了解孩子的人是父母…她不见你,是害怕被你发现…发现她不是真的慕长湘…
你呀,你明明那么厉害,不仅能从一个亡国之后变成我北禹的尚仪大人,而且这么看来你的母国的堂兄?上任西京皇帝当时还对你抱有爱慕之意啊!你到底是怎么将我的父皇,和其他两国皇帝牢牢攥在手心的?!”
秦予眼中黯然,想当年星川历四百八十年,她与她少时倾慕的男人大婚。
她由西京的长公主变成了东卉皇后。
东卉盛传帝后恩爱和睦,比翼连枝。
不久便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慕长湘、慕司守,取与君长相厮守之意。
那九年,是秦予最幸福的时光。
星川历四百八十九年,她的夫君听信佞臣谗言,向南螟挑起战争。
那日万街空巷,百米血水如河流般从皇宫流至城尾,血腥之味在城中弥漫开来。
她只是看着,看着东卉就这么亡了国。
就连自己的女儿也失踪了。
曾经爱慕她的北禹皇子,如今变成了一国之帝。
将她以尚仪之官将她锁于后宫,把自己的儿子收为义子来威胁她。
她根本走不出去。
这北禹的后宫在秦予眼里是一个充满着利剑伤人的冰窖,让她连一点温暖都感觉不到。
“谁有问过,我想当什么尚仪大人么....”
许云裳面目狰狞,毫无平日里翩翩公子的仪态。
“也是!当年出了意外,没能将司守一块带走,可我父皇对你也是痴心一片啊,连我那病重的母后都顾不上了,让她自己一人孤身病死在了她那冷冰冰的青鸾殿!”
“就算是我的错,那你为何要牵扯我无辜的孩子!”
“我不怪…..我一点都不怪他们,我更不恨他们,我甚至已经把司守当成了我的亲弟弟,我恨…我恨的是你和我那可笑的父皇!其实你应该感谢我,你的亲女儿没有嫁给我那个昏君弟弟可是万幸啊!”
“她没嫁到皇宫来确实幸事,但她却因此来到了你的身边,那就更是不幸!你今日来的目的就是告诉我,我的亲生女儿找到了,我见过的北云王没这么好心…”
秦予在深宫多年,知道许云裳比以往她所见所闻过的暴君都要可怕。
这样的许云裳怎么会好心到为了告诉这件事,而特地跑到她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许云裳平复了一下情绪,恢复了往日温柔谦和的姿态。
“为了慕长湘和慕司守,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要你回宫。”
秦予心头一颤,回宫,回那个囚禁了自己十一年的牢笼?
“为何?”
“放心,我不会在这种事情说谎,你也不必多问,回宫之后我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