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四日，晴。
到俾斯麦庄园的第一日。卡尔马王国的空气一向不错，萨克森烟囱常年冒出黑烟，倒是看不到这里的蓝天白云了。
马修大人派了一名大使卢卡斯先生陪我到处参观庄园，庄园里除去住宅之外是大片的农田。
卡尔马王国大多农田较为荒芜稀疏，这里小麦却长势极好，比起盛产小麦和甜菜的阿基坦农庄也不遑多让。
卢卡斯先生说，这里大多都是经过魔术改造的小麦品种，因此才能以极快速度成熟，不仅麦穗饱满，口感良好，还能让人精神舒缓，恢复精力。
我试吃了庄园里的特产，意粉和小面。
意粉颇有宫廷菜的风味，典雅贵肃，任何场合作为主餐也不会失礼，比起圣餐口味更加醇厚香浓。
面条则是非常典型的民间美食，讲究血统的大贵族们想来应该毫无兴趣，他们对食材本身贵重更加在意，彰显身份才是第一点。
不过我更喜欢面条，口味辛辣爽快，在寒冷的卡尔马北方，吃上两口，浑身热气升腾，实在是一种乐趣。
可惜今日辣坏肚子，肚子疼。
……
十一月五日，阴。
肚子疼。
十一月六日，晴。
肚子疼。
十一月七日，晴。
服用吉赛尔小姐配的药，辛辣感稍微缓和，面条美味，不能多吃，谨记，谨记，施密茨。
十一月八日，阴。
正式参观了甜菜工坊与大豆加工坊。
甜菜压榨手艺平平，但甜度比一般糖更高，通过一系列工艺，能够制造出纯度极高的白糖，色泽洁白神圣。
其中技艺让人浮想联翩，这却是庄园的不传之秘了，不好多问。
大豆加工坊的豆制品实在琳琅满目，看的人应接不暇。
其中尤其以水豆腐、豆花与豆皮格外美味。
水豆腐洁白柔嫩，切成条状或方形，用沸水稍微烫过，即可捞起。沾上庄园里用寒辣蓼、糖、盐、豆酱、洋葱碎调制的酱汁，实在让人唇齿留香。
豆花更加细嫩软滑，在上面浇上酱汁和酸果汁，撒上炒过发黄的脆爽大豆，口感丰富而香气扑鼻。
豆皮能长久保存。马修大人亲自演示，用豆油翻炒豆皮，加上一些青色乌塌菜碎，香气悠远，口感劲道。
大豆真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食物，一定要争取从马修大人这里得到合作的机会，移植到萨克森必定会引起一场食物革命。
可惜肚子疼，又拉肚子，下腹火辣辣的。
十一月九日，小雨。
休息一日，看《奥秘》与《魔术》，无趣。
十一月十日，晴。
吃面条和豆腐，肚子疼，吃药。
吉赛尔小姐警告说，禁止继续吃相关食物，我肠胃一直不好，不能吃辛辣，可惜，可惜。
十一月十一日，阴。
忍不住嘴。
肚子疼，吃药。
施密茨啊施密茨，你为何会沉溺于口腹之欲呢？作为萨克森贵族与学者，你需要控制自己，头脑清醒！切记！
十一月十二日，晴。
忍不住嘴。
肚子疼，吃药。
该死的虚弱肠胃，可恶，可恶。
十一月十三日，晴。
腹泻严重，卧床休息。
十一月十四日，小雨。
腹泻严重，卧床休息，逗猫为乐。
……
施密茨用鹅毛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将笔放回笔筒，看向旁边浑身雪白的胖乎乎的猫。
“看来你应该是长期跟随马修大人吧，皮毛光滑，应该保养很好，你能听懂我的话吗？猫咪？”
施密茨笑着自言自语。
“能啊，你说。”杯子猫舔了舔爪子。
施密茨脸上僵住：“你，你会说话，你是魔物吗？”
“这位施密茨先生，考虑到你是马修大人的客人，我对你保持礼貌，但让我提醒你，这样称呼一位远古魔灵是极其失礼的。”
杯子猫扬起脖子，一脸傲然：“站在你面前的，是混乱年代的地下深潜者，穿梭人世与海下深渊的白银之龙，如今成为马修大人忠实仆人的古代魔灵，得到大人赐名：杯子猫。”
杯子猫一通颂咏，将施密茨唬的一愣一愣的。
“我秉承马修大人的命令，暂时陪同照顾你的起居，你有任何需要和问题，都可以找我。”
“之前就是我和格罗姆率先从群山之间找到了你。”
它强调：“不过，当我休息时，就会变成杯子，无法听到你的声音，所以有任何疑问，都要在我苏醒阶段。”
“实在抱歉，请让我致以真诚的歉意。”
施密茨赶紧支撑着站起来，单手扶胸，行了一个贵族礼。
“行了，无知者无罪，你是病人，务必多加休息。”杯子猫这才稍微满意，摆动着柔软的尾巴：“对了。马修大人和维克多皇子通过消息了，关于你的身体状况，维克多皇子很担心。”
白猫用爪子挠了挠胡须：“维克多皇子说，让你在庄园先休养一个月，不用担心，他已经用‘黎明号’处理妥当了海里的状况。”
施密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他亲眼见过“黎明号”的神威，但毕竟是主动出击，进攻魔灵群聚的海洋，主动驱逐魔灵依旧是风险很大的挑战。殿下这么讲，说明已经旗开得胜。
“马修大人也让你好好休息，最近不要碰任何带辣味的东西，你说你也是一个成年人了，怎么吃东西都管不住嘴呢？”
杯子猫一脸嫌弃：“我记得，萨克森人不是最有自制力的吗？”
施密茨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这还真说中了他的痛处。
施密茨从小就显露出惊人记忆力和观察力，早早家喻户晓，连国王陛下都让他和皇子们多亲近。他和二皇子维克多一见如故，幼年就成了志趣相投的挚友。
自小施密茨就是一名低欲之人，不论是情欲还是权力欲，他都兴趣寥寥，唯有对知识和美食无法拒绝。
知识是精神的美食，美食是肉体的知识。
这就是施密茨的美学。
“哦，还有，有一个人一直想要拜访你，不过那家伙脸皮薄，没有得到你许可，他不敢来。”
杯子猫想了想：“他叫奎恩·塞浦路，他说和你同样都是在科尼高等师范学院毕业，一直很崇拜你的博学与巫术理论。”
“原来是同一学院的年轻人啊，好啊，欢迎。”
外面人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来访者这才小心推开门走了进来。
奎恩在施密茨面前有点紧张：“施密茨先生，我看过你写的巫术模型论文，关于四元素的推导模型，非常了不起。”
施密茨笑笑：“都是还在学院时候做的一些皮毛研究，现在想来非常粗浅。”
“不是这样的！学院里的巫师教授们已经将相关推导列为了新的课程项目，正式在研究。”
对此施密茨也仅仅点点头：“能有一点价值，那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施密茨先生，为什么你要放弃巫术！”
奎恩忍不住问。
施密茨·弗朗西斯，哪怕在人才辈出的科尼高等师范学院，也是公认的天纵之才。他与生俱来的观察力和联想能力，让他总能发现那些藏在平常之中的秘密，这种能力是先天的差距，无法弥补。
此外，施密茨在巫术上展现了极高天分和天马行空的思路，他留下的那些手稿，每一张都有层出不穷的设想和验证方式。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巫术天才，却在毕业时放弃了巫师考核，变成一名自由学者，返回萨克森王国。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和二皇子维克多自小就是挚友，回去多半也是辅佐维克多，可不少人依旧为之叹息。世界上可能就此少了一名伟大巫师。
他放弃巫师之路原因无人知晓。
奎恩性子直，听闻施密茨暂住庄园，他几次想要拜访，这次终于得到机会，却一下子忍不住问了出口。
“这个啊。”施密茨一愣，倒也不回避：“只是真理之眼的一些规章和我的理念不太符合，所以我放弃了巫师身份，这样也就少了限制，自由很多。”
“规章和理念？真理之眼对巫师要求很宽松啊。”奎恩心想反正都问了，一定要问个清楚，说不定能挽回一名天才巫师。
“不，真理之眼对巫师要求一点不宽松。至少在我眼里如此。”
施密茨轻描淡写说：“在真理之眼，巫师们要求分门别类，不同方向的巫师必须做出相关巫术成果，并且这个成果必须符合‘四元素论’和‘魔术反应概述’的基本框架。”
“‘四元素论’和‘魔术反应概述’这两个几百年前的推论，一直缝缝补补，却始终解释不了很多东西。比如意识湍流，比如言灵，比如诅咒，甚至是神明意志……说明它们并不是世间万物力量的完美答案。”
“可是呢，真理之眼要求所有巫师必须信奉这两个理论，否则就是异端巫师，会遭到否定和驱逐，甚至是被看做邪神信徒而抓捕入狱……这样的环境，实在不算宽松。”
施密茨稍微谈了谈，话锋一转：“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奎恩，你是怎么到庄园里来的？”
“哦，我其实不是这里的成员。”
奎恩面对曾经的偶像，也没隐瞒，真理之眼也没要求隐瞒相关事宜，毕竟桑德斯的事已经公之于众。他就将自己和两名巫师一起去坠星山脉说起……
施密茨听得津津有味……马修·俾斯麦，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男人。
难怪维克多会和他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