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王荡与众人于西周公之禁宫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时,樗里疾已经先一步率领战车百乘,甲士五千人通过河南城,直奔周天子所在的雒阳王畿而去。
对此,西周公与东周公自然是知情的,但他们故意隐而不发,连给天子姬延派去报信的都没有。
雒阳。
雒阳位于洛水之北,水之北乃谓“阳”,故名雒阳,后又称洛阳、雒邑、京洛和洛城,因境内有伊、洛两水,也称伊洛。
雒阳地处中原,境内山川纵横,西依秦岭,过函谷关是秦国的关中平原,东临嵩岳,北靠太行山又有大河(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有“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说。
相传轩辕黄帝时,因洛阳北部有郏鄏山(今邙山)而得名郏鄏(jiárǔ),后来有“周成王定鼎于郏鄏”之说。
夏代时,雒阳居住着一个名为斟鄩的部落,太康将其赶走定都于此,斟鄩为城名。
商代成汤灭夏。经过三千诸侯大会,汤被推举为天子,又定都西亳,西亳为都城之名。
西周时期,周公旦营造洛邑,成王迁都于此,《和尊铭文》“惟王初,迁宅于成周”“宅兹中guo,自兹义民”,因此,洛阳有中guo、土中、地中等名称,这些名称都体现出洛阳在地理上的核心位置。
就城邑而言,洛阳为西周都城,有雒邑、成周、新大邑等名称。
其中雒邑因近雒水而得名,成周取“周道始城”之意。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迁都雒邑,因周王居住而称王城。
周景王去世后,王城发生了王子朝之乱,周敬王避居翟泉,并召集晋、魏等诸侯大夫扩筑“成周城”迁居。
战国时,始有雒阳之名。
其实偌大的雒阳,是有着两座城池的,一座王城,一座成周城。现在的周天子就居住在成周城。
故而樗里疾率领车马,是来到所属雒阳王畿的成周城的。
此时的成周城,经过数百年的风雨沧桑,城墙因年久失修,而变得坑坑洼洼,饱经沧桑,几处望楼、女墙都有所缺漏,仿佛大风一吹,就能倾覆下来。
成周城有着一条护城河环绕,占地面积不小,城池的规模亦是中上的,但这样的一座城池,实乃“空巢”,人口并不密集,更谈不上繁华。
所以樗里疾等人能看到,在雒阳的城门口,进出的都是三三两两的百姓,稀稀疏疏的客商亦是途径于此,把守城门的周军士卒,有的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聊天,有的到处走走瞎晃悠,有的还在打瞌睡。
反正几乎都是不务正业的。
樗里疾看过了,这么大的一座城池,却只有这么点士卒守着,不是周王室实在太磕碜,养不起这么多兵马,就是不少的士卒吃空饷,跑到哪里去偷懒了,亦或是两者皆有。
再看看那些周军的将士,身上哪里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甲胄不齐,衣冠不整就不说了,他们有的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手中有剑或者戈的,多半已经生锈,早已磨损得不能再用,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古董了!
“轰隆隆!……”
一声又一声的巨响的出现,这才让这些把守城门的周军将士如梦初醒。
“敌袭!敌袭!”
“敌人打来了!”
马蹄乱踏,纷乱的马蹄声敲打在大地上,让人颤栗不已。
城门口那里,一众周军士伍慌乱失措,他们碰上战事,第一时间不是拿起武器,去奋起反抗,而是抱头鼠窜,宛如丧家之犬一般,脱了盔甲,扔了手里的兵器,四散而逃。
当秦军的战车出现在成周城的城门口的时候,无论是商旅、贩夫、走卒,还是士伍,早已作鸟兽散。
看着城上城下,再无一名周军士伍,樗里疾亦是瞠目结舌。
这周王室,也太不得人心了吧?
他身边的全旭见状,不由得叉手道:“相国,要不咱们接管成周城的城防吧。”
这是最稳妥的方式,即便秦军在入城之后,会发生什么意外,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在樗里疾看来,大可不必。
周军都是乌合之众,还是一触即溃的那一种,能对秦军造成什么威胁?饶是如此,稳妥起见,樗里疾还是让一千名锐卒接管了成周城的城防,并让全旭充当使者,去觐见周天子姬延。
在秦军入城之时,早有逃散的士伍跑到王宫,向姬延禀告这一事情。
“什么?秦军入城了?!”姬延勃然变色,旋即找了朝中的公卿大夫入宫议事。
但没过多久,又有把守宫门的宿卫进来禀告,说是秦军的使者求见。姬延正打算弄清楚秦军的来意,故而传召秦使全旭入宫觐见。
全旭进入大殿,见到高坐在陛台之上的天子姬延,作揖道:“敝臣全旭,参见天子!陛下万年!”
姬延冷着脸,没有说话。
官居大都的姬処,看见全旭竟敢这般无礼,不禁吹胡子瞪眼,怒道:“大胆全旭!好生无礼!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将军,见了天子,焉能不拜?”
全旭淡淡的笑道:“在下甲胄在身,不便行跪拜之礼。”
“这就是你不敬天子的理由吗?”姬処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样子。
“这位大人,不知尔等大周的礼法中,可有一条规定世人见了天子,都必须要行跪拜之礼?甲胄在身,国君在下尚且可以不跪,何须向天子下跪?在下是秦王的臣子,不是天子的臣子!”
“你!”
姬処又叱道:“难道你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吗?你是秦王的臣子,秦王是天子的臣子,故而你也是天子的臣子!臣子见了君上,焉能不跪?”
“呵呵,公所言大谬也!”全旭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天子的臣子的臣子,又怎是天子的臣子?一如养客三千的孟尝君,孟尝君的门客是齐王的门客,是齐王的臣子吗?”
“你生活在中土,生活在大周,不是周臣,亦是周人!”
“我是秦人,非是周人!”
“你!胡说八道!”
姬処气得不行。
关键时刻,天子姬延不得不出来解围,说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全旭,寡人且问你,秦王派尔等气势汹汹的兵临雒阳,是想占了雒阳,灭我大周,杀了寡人吗?秦王的眼中,可还有寡人这个天子?”
“陛下言重了。”全旭作了一揖,说道:“我王绝无冒犯天子,冒犯周王室之心!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包涵?呵呵,全旭,寡人虽年轻,但你糊弄不了寡人。早就听说秦王野心勃勃,志在天下,如今大兵压境之势,岂能善了?”
“陛下是误会我王了!”
全旭朗声道:“陛下可知道领军入王畿者是何人?”
“何人?”
“是乃严君!”
“哦?樗里疾?”
“不错。严君是何许人也,想必不用在下多说。我王能让严君充当特使,入王畿觐见陛下,由此可见,我王是敬重天子,敬重周室的!”
“既然秦王敬重寡人,为何派兵擅自进入寡人的王畿?难道秦王不知,这样于礼法不合吗?”
礼法?
狗屁礼法!
全旭的心中不屑得很,脸上却是肃穆之色,垂手道:“如此做法,还请天子见谅!我王将驾临雒阳王畿,朝见天子陛下。为我王安全之故,必须要有周全的护卫。”
姬延恼怒地道:“难道秦王在雒阳还能发生什么危险不成?”
“这很难说。事无绝对啊,陛下,我王身系大秦之兴亡荣辱,不容有失,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这就是秦王无视《周礼》,无视寡人这个天子的借口吗?”
“陛下说是,便是。”
“你!”姬延真是鼻子都气歪了,指着全旭,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真是给脸不要脸,本来还想含蓄一点的!
全旭又道:“另外,我家相国请天子到城门口亲迎!”
“什么?要求天子亲迎樗里疾?!”
“樗里疾狂悖!无礼!大胆!”
“他以为他是谁?就是秦王亲至,都不敢要求天子出迎啊!”
天子姬延与周王室的一众公卿大夫们,都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经过短暂的愣神之后,他们纷纷呵斥出声,斥责樗里疾的无礼之举。
全旭嗤笑道:“在下言尽于此。天子若不奉行,则我家相国必定兴师动众而来!告辞!”
言罢,全旭行了一礼,又施施然地离去。
众人虽恼怒他的言行举止,但到底没敢做什么,任凭其趾高气昂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