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子夏与宋钘在魏国的朝堂上进行辩论,为魏相之位争得面红耳赤,相互诋毁,互不相让。
饶是弥子夏巧舌如簧,略胜一筹。
魏王嗣始终都没有做出决断。
回到驿馆之后,弥子夏几经思量,最终决定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到咸阳呈予秦王荡。
“大人,大梁令魏齐求见。”
“魏齐?”
弥子夏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随即让人将魏齐带进来。
“魏齐见过弥子。”
“魏子不必多礼,快入座。”
二人随后对席而坐。
“不知魏子此来何为?”
魏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拍了拍手,早就等候在门外的两名小厮便抬着一只箱子进来,径直摆在桌案边上,随后退下。
“你这是?”
魏齐笑了笑,旋即上前去,翻开木箱的盖子,显露出箱子里面的奇珍异宝,金银财帛,说道:“弥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弥子笑纳。”
见状,弥子夏的脸上浮现贪婪的神色,好似沙漠中饥渴难耐的人骤然看见一汪泉水,一片绿洲一般,忽而又道:“魏子,这怎生收得?”
“收得,收得。”
弥子夏不置可否,说道:“无功不受禄,不知魏子需要在下帮你做什么?”
“哈哈!弥子果真是快人快语,性情中人。实不相瞒,我此来确是有事相求。”
“请讲。”
“今日弥子与宋子在朝堂上辩论,争立魏相之位,不欢而散。依弥子之见,你果真能力压宋子,说服我王为秦国夺下魏相之位吗?”
“凡事无绝对。不知魏子有何高见?”
魏齐叹道:“不敢说是高见。弥子,在下侍奉魏王多年,对于魏王的了解,当远在弥子之上,关于这一点,想必弥子不会否认吧?”
“自然。”
“弥子可能不清楚。对于魏国相位归属之事,我王看似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实则心中早有定计。”魏齐摇摇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齐两家,无论我王将相位交予哪一方,另一方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我王更偏向于秦国一方,盖因齐国这边给予的压力太大,不容忽视。弥子,为此我王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弥子夏心中暗笑不已,问道:“请魏子赐教。”
“秦齐相争,魏国无法置身事外。然则弥子可知道,魏国的储君之位、相位为他国所操持,对于魏国来说多么屈辱?自我惠王晚年以来,魏相之位便罕由国君做主,反而是为秦齐两国所把控,先是张仪,再是犀首,而后又是田需!相国之位,关乎一个国家的命运走势,固然,似腰挂相印而无实权的那一种并不算。”
“不过我王所属意者,是为立一魏人,或者说自己最理想的人选任相,而不是为霸主大国所操持。”
闻言,弥子夏淡淡的笑道:“理解,理解。只是不知道,这是魏王自己的意思,还是魏子自己的主张?”
魏齐迟疑了一下,说道:“当为我王之意。”
言下之意,就是魏齐自己的看法。
“魏子是想让我在魏王面前保举你为相国吧?”
“正是。”
听到这话,弥子夏又暗自思衬了一下,说道:“魏子,恐怕事不可为。我为秦使,背后站的是秦国,然则以我一家之言,魏王能否采纳,还是一个未知数。”
“弥子在我王面前保举在下即可,剩下的,齐自当努力作为。”
弥子夏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猜到什么,便道:“魏子已经去见过宋钘了吧?”
“不错。”
“宋钘已经答应保举你了?”
“还不知。宋钘无法做主,需要向齐王禀告。”
弥子夏闻言,不禁眯着眼睛道:“魏子,你这般行径,不怕我向魏王检举,构陷你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呵呵,弥子若是这么做,就当我魏齐瞎了眼,看错了人。”
弥子夏赞赏地看了魏齐一眼。
这人或许不是大才,没有商鞅一般变法强国,以身试法的胆魄与能力;没有张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迈与辩才,但是魏齐绝对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齐两国之间的关系渐渐恶劣,以三晋为棋盘,博弈不断,伐谋、伐交的这种没有血与火的战争充斥着列国的朝堂,纵横捭阖,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魏国没办法置身事外,却也一直试图置身事外。
田需死后,围绕着魏相之位的争夺,若是魏王嗣不点头,秦齐两国暂时都拿魏国没办法。这个相位,无论是给秦国,还是给齐国,对于魏国而言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索性,立一个魏人,与秦齐两国毫不相干,或者说又有联系的大臣为相。
如此一来,魏国固然两边不讨好,但是也两边不得罪。
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魏国多半是要自食恶果的。
不过秦王荡有心稳住齐国与魏国,专心伐韩之事,故而吃了一个暗亏倒是不打紧。
……
齐国,王宫校场之上。
“外臣甘茂,参见齐王!齐王万年!”一见到齐王田辟疆,甘茂便作了一揖,毕恭毕敬。
“甘子,快!坐!”
此时此刻,田辟疆刚刚结束一场“演武”,他一人与六名全副武装的武士对战,进行马战,已是不惑之年的齐王宝刀未老,似乎春秋鼎盛的模样,三两下就将几个武士一一击落于马下,端的是干净利落。
甘茂虽是文吏出身,但武艺不俗,自然能看得出齐王田辟疆这不是在他的面前做做样子,而是确有这种本事的。
但是,这个不足为奇。
普天之下,但凡是华夏列国的贵族子弟,酒囊饭袋那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更多的贵族后裔以自身的血脉为荣。
他们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礼、乐、射、数、御、书六艺无一不精,拜得名师,而往往能登堂入室,出将入相。
至于列国的王室子弟,尤其是储君,那更是教育计划当中的重中之重。自世袭制确立以来,整个华夏的继承制度就基本上是宗法制,立嫡立长,废长立幼乃是取祸之道,这在人们的心目中已经根深蒂固了。
但是有的时候,国君在选择继承人之时,也会选择贤明的儿子,或者形势所迫之下,册立别人支持的儿子为储君。
是故,基本上每一个国家的公子都能接受到良好的教育。
齐国固然文风鼎盛,但是尚武之风一点都不逊色于他国。
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不同于秦国的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齐国的风气恰恰相反,民间是私斗成风的。
田辟疆早年便被立为太子,被齐威王作为继承人来培养,故而文武兼备,这武力值丝毫不差于二流的武将。田辟疆喜好围猎,好女色,弓马娴熟,他的武艺不是拿来厮杀的,而是用来强身健体的!
田辟疆邀请甘茂坐下之后,又接过一名内侍递过来的丝帕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液,随后坐在主位上,就着桌案上的一鼎鹿肉,左手抓着鹿腿,右手拿着锋利的匕首,径直切下一块鹿肉送入嘴里,细细的咀嚼着。
“甘子,寡人听闻秦人尚武,秦国之君王,皆是虎狼之君,自幼打熬气力,弓马娴熟,无一不经过沙场磨砺。不知道在甘子看来,寡人的武艺,比之秦王何如?”
听到田辟疆的这个问题,甘茂愣了一下,接着含笑道:“齐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若是如此,外臣自当如实相告。适才在下观看齐王演武,六名勇士都非齐王敌手,齐王之勇可见一斑。倘若是寻常比武,我王未必是齐王的对手,而若是殊死搏斗,齐王未必是我王的对手。”
闻言,田辟疆拿着匕首的手一顿,大笑道:“哈哈哈哈!甘子真乃妙人也!”
“自寡人继位以来,与秦国少有往来,反而是两国的战事繁多,不知此番秦王派甘子入齐,所为何事?”
自打田辟疆继承齐王之位以来,秦齐两国的关系逐渐恶化,先是齐军在燕地,被秦赵联军灰头土脸地赶回来,接着又是煮枣之战,齐人在秦国手里吃的亏可不少,基本上是胜少败多的。
甘茂作揖道:“齐王,实不相瞒,我王遣甘茂至临淄,是为与齐国缔结盟约的。”
“结盟?”
田辟疆冷笑一声,说道:“甘子,我齐国为何与你秦国结盟?”
“齐王难道不知?当今大争之世,任何一国都无法置身事外,独善其身!或秦与楚盟,或齐与魏盟,或赵与韩盟,不外如是。我秦国与关东列国多有盟约,唯独齐国,是为霸主之国而与秦无盟,是故我王秉承和尘同光之心,愿摒弃此前之芥蒂,悉与齐盟!”
听到这话,田辟疆的眉头一皱,说道:“甘子,与你秦国结盟,大可不必了吧?齐秦两国相距千里,并不接壤,有何实际的利益纠葛?更何况你秦国,已经与楚、魏相结盟,而我齐国亦是与韩、赵、燕、宋等国结盟,如水如火,不可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