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
扁鹊正在整理药箱,表现得十分的气定神闲。
这时,原本随行扁鹊,一同去为秦王荡诊治的一个太医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出声道:“大人,下官劝你还是尽快离秦,逃命去吧。”
“何以至此?”扁鹊困惑不已。
“大人当真不知?大王是太后的独子,可谓是相依为命,现在大王患上这种怪病,恐药石难治,大人为救项夫人,竟然欺瞒太后,说大王可能是心力交瘁所致,过几日就会苏醒。若大王不醒或不醒惧难,大人何以自处?”
“这……”
又有一名太医劝道:“是啊。大人,你为太医令,咱们都敬重你。你的医术了得,世间少有,天下何处去不得,何必在秦国冒这种杀头的风险?”
“不错不错。大人,恕我直言,你真不应该为项夫人辩解的!那桂花酒虽无毒,但你也能说其有毒,届时大王是中毒的,咱们无法救治亦是在所难免,何苦把自己都搭进去?”
“是啊!大人,太后虽雍容大度,但对于大王之事,眼里肯定容不下一点沙子!万一大王有任何的差池,太后怪罪下来,大人恐怕难辞其咎。”
看着几个同僚都这般规劝自己,扁鹊不为所动,摇头道:“多谢二三子的好意。卢医的事,只有卢医(扁鹊字)自己清楚。让我违背自己的良心,栽赃项夫人,这事儿我做不到,倘若太后果真问罪于我,将卢医车裂亦或是烹了,要杀要剐,卢医悉听尊便就是。”
“大人高义!”一众太医都叹服不已。
栽赃项萌,扁鹊的心里的确过意不去,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扁鹊有这么一种感觉,秦王荡的这怪病十分蹊跷,属于疑难杂症,但他又诊断不出来,不过扁鹊认为秦王荡的这个怪病,绝不是药石所能医治的,很可能会自己苏醒。
所以一向耿直的扁鹊,还真的对惠文后说了实话!
当然了,这般掉脑袋的事情,扁鹊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若非秦王荡对他有大恩大德,当年又救了他一命,扁鹊还真的很难为秦王荡做到这种地步。
医者仁心!
扁鹊自认为无法医治秦王荡患上的这种怪病,于是连夜跑到长桑君那里询问。
长桑君是扁鹊的师父,后者的医术基本上是他传授的。至于是不是倾囊相授,扁鹊就不得而知了!
“卢医,尔来此何为?”
“师父,大王突发恶疾,弟子束手无策,故欲请师父出山,将大王抢救过来。”扁鹊拱手道。
“恶疾?”
“不错。”扁鹊长叹一声,说道:“大王身患怪病,卢医医术浅薄,实在诊断不出大王究竟身患何病。卢医只知道大王病发的症状异于常人也!其脉搏有力,呼吸平缓而时有微动,瞳孔亦不涣散,心跳也如常人一般,根本不似心力交瘁所致,也不像是病患。”
“师父,你医术高明,不知可否诊断出这是何怪病,并对症下药?”
闻言,长桑君淡淡的笑道:“卢医,老朽若是说大王所昏迷者,非是疾病所致,你信吗?”
“不是疾病?师父何出此言?”
“卢医,你怎么对自己的医术这般不自信?当年老朽将禁方传授于你,所学医术,已经足以笑傲天下。实不相瞒,卢医,秦王此番昏迷不醒,是在应劫。”
“应劫?”扁鹊听得满头雾水。
长桑君含笑不语。
“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卢医,既然你想知道,为师不妨告诉你。秦王身有隐疾之事你应该很清楚,老朽为他寻得治疗之法,但效果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这……这就是大王昏迷过去,不省人事的原因吗?”
“是也不是。”长桑君叹道:“老朽将吐纳之法传授于他,并送给他固本培元的丹药,叮嘱其清心寡欲,勤加修炼,想必秦王是没有丝毫的懈怠的。但有一点他似乎抛却脑后,这些日子以来,秦王一直忙于国事,操劳过度,这通刺激之下,难免会出现许多变数。”
“变数?”
“不错。秦王夙夜在公,生活作息毫无规律可言,这有悖于修身养性之道!这就好比,秦王自己吃了一味猛药,不破不立,非死即生。”
扁鹊愣住了:“师父,你是说,大王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机缘,老朽已经给他,但能不能得到这一份大造化,还要看他自己的命数。”
长桑君摇摇头说道:“秦王眼下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状态,少则半个月,多则三个月,秦王能醒,其隐疾便可以彻底治愈,寿命也能延长。若是三个月后还无法苏醒,秦王,便永远不会再醒来,与死人无异!”
闻言,扁鹊不禁瞠目结舌地道:“师父,你为何将那种秘方传于大王?万一大王出了什么差池,秦国危矣!”
“老朽只是见到秦王有这种资质,有逆天改命之气运在身,他本人,都迫切地希望自己身体的隐疾能彻底治愈。心之所往,如之奈何?”
扁鹊叹息道:“师父,早知道大王服用你的丹药,并修炼你的吐纳之法会成这个模样,卢医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劝阻大王。”
长桑君颇为诧异地看了扁鹊一眼,说道:“卢医,秦王的生死与你何干?秦国的兴衰存亡与你何干?”
“师父,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昔日大王救了卢医一命,又封卢医为太医令,赐宅赏金。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知遇之恩,卢医都无以为报!”
扁鹊郑重其事地向着长桑君拱手道:“师父,你一定有办法让大王苏醒过来!请师父伸出援手,救大王一命!”
听到这话,长桑君不禁叹息一声,说道:“卢医,不瞒你说,老朽现在就是有通天的本领,都无法让秦王苏醒过来。这是他自己的劫数,他必须要自己挺过去,旁人无法插手!”
“老朽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秦王已经濒临鬼门关,阳间之人,想要试图从神荼、郁垒手中抢回已经在鬼门关游荡的人,难比登天!”
扁鹊低着头道:“如此,秦国,必生大乱矣!”
长桑君瞟了他一眼,又道:“卢医,为师给你卜了一卦。近日你时运不济,恐有性命之忧,最好是马上离开咸阳,离开秦国。”
扁鹊闻言,不由得苦笑道:“师父,这卦象之理弟子不懂,但弟子相信,命数是天定,但有的时候,是人定胜天的。”
随后,扁鹊便告辞离去。
长桑君缓缓的踱步出得厅堂,一阵朔风呼啸而过,他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负手而立。
“凛冬已至……”
而搭乘马车在街道上的扁鹊,心事重重,满脸忧郁的神色。就在这时,原本顺着窗帘吹进马车的瑟瑟冷风,忽而卷进来点点雪花。
“下雪了。”
扁鹊缓缓的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