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至,一把梨花伞下青衣曳然,素净修长的手稳稳的捏住伞柄。步子停在一块悬着伞堂的匾处,雨水未歇,轻敲伞面。?
来人缓缓开口:“请问,是苏老板吗?”?
沈扶欢抱起黑色的猫儿瞧它腿脚的伤势,“小家伙,你恢复的挺好的呢。”
她取来一旁的细瓷瓶往猫儿脚上倒上药粉,悉心为它扎好新换的白纱布。
伤口已快结痂,血水已经不再往外渗出,估摸着还有七八天就能恢复好。?
白猫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趴着,不时瞧着这边的动静,待到女主人抚摸膝上的猫儿终感无趣时,猫儿适时抬了头。?
“欢儿——”隔壁房里,传来老妇的呼唤。?
“来了。”女孩忙应着,将猫儿放回地上,匆匆跑了进去。?
黑猫一瘸一拐的从白猫身旁经过,样子做的十足。?
“你一天到晚装着,不累吗?”白猫轻九淡笑一声,有一丝丝化开的嘲讽。?
“不累,就是受了伤哪里也去不了。”?
轻九哼了一声,“自讨苦吃。”?
隔壁房间内,烛火摇曳,沈扶欢坐在床榻,摸了摸老妇的额头,不禁蹙了眉。?
“奶奶,除了头痛可还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老妇缓缓摇头,额头有细密的汗。往日里那神采奕奕的金色眼眸已经失了一丝光彩。?
“就是头疼无力,估计是昨儿夜里感了风寒。”?
“那我去请大夫来,奶奶您先歇着。”沈扶欢起身欲走,身后的老妇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沈扶欢诧异的回头,“去请旭镇长元街的席大夫,他医术精湛,最好不过。”?
“奶奶放心。”沈扶欢点点头抚慰拽着她手的老妇,帮她掖了掖被角,“我很快便回来。”?
长元街离她们这里稍显偏僻些,又逢雨时,更是显得难走一些。
沈扶欢撑着上一次在伞堂买的那把伞走在街上,人客稀少,雨意绵绵,天空亦是昏沉沉一片。?
走到半途,忽听一家哭声阵阵,窗内昏黄,听不清那处人家哭的是什么。
巧遇一人,行色匆匆,伞也不打,雨水簌簌流进脖颈,打湿裤脚。?
沈扶欢正寻了半天不知席大夫家在何处,索性拉住了来人问了一句,“请问,您知道席大夫在哪吗?”?
“姑娘不知吗?前面那家便是了。”来人惊异的看着她,摇了摇头转身便走了。?
“这是怎么了。”沈扶欢奇怪的很,想着奶奶还在家中等她,便不再多想撑着伞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来至哭声的府前,席府大门紧闭,冷风瑟瑟。
沈扶欢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抬手抓住门环敲了敲,敲门声在空旷的街道显得突兀极了。
等了一会,哭声渐歇,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声,“谁呀。”?
女子声音不耐,沈扶欢狐疑的听了听,开口道:“我找席大夫,我家人病了,请他去看一趟。”?
“今儿个没空,姑娘改日来吧。”门未开,门内的人语气不客气的冷道。?
“我家人现在病情严重,还请姑娘行行好为我家人诊上一脉,医者仁心,席大夫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你这丫头好生嘴利,都说了今日没空,大夫又不止我席家一家,姑娘大可找别人去,切莫误了病情怪我们不是。”?
沈扶欢心下为难,想着奶奶指名就请席大夫,如今被拒之之门外,可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她复又说道,“都说席大夫医术是数一数二的,哪是旁人能及的,我家人的病自然也只能席大夫才能治得好啊。姑娘就请帮帮我吧,大恩大德来日定来报答。”?
“多说无益,姑娘请回吧。”女子依旧不愿松口。?
沈扶欢失望的低下了头,奶奶还在头疼发热,怎么耽搁得了。?
“席家声望旁人从来都是不及的,席大夫这是怎么了连着两日不出诊。”
正发愁时,身后亮起一道温醇的声音,沈扶欢听的熟悉顿时转了身。
看清来人是谁后沈扶欢有些惊讶的出声:“苏老板,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病,也是寻常大夫看不了的病。”苏锦宸微微一笑,撑着把油纸伞缓缓走向沈扶欢。
“今日雨不小,沈姑娘别淋着。”?
“今日不见客,我家主人近日来身体抱恙,等好些了自然便问诊了,各位勿怪。”门内有人回应,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苏锦宸闻言,勾了勾嘴角,似乎在预料之中一样。?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还请席大夫好生歇着,我们改日再来。”苏锦宸拉着不愿意走的沈扶欢,稍稍用力一带,沈扶欢拗不过他的力气,只得跟着他走。?
“怎么就走了?”路上,沈扶欢问他。?
“在这里,你就算站一晚上席大夫也不会出来的。”苏锦宸继续向前走着。?
“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沈扶欢顿住步子,她就是想去试一试,这苏锦宸怎么说走便走了。?
“席大夫不在这。”苏锦宸见来人不愿同自己在向前走,遂说道。?
“你说什么?”?
“你跟我来吧”苏锦宸不再多做解释,拉起她的手返回。?
两人离开后,席府的哭声渐渐消失了,窗户上映着一个窈窕的身影,犹如鬼魅。?
床榻的老妇脸色苍白,脑袋里似有千万条虫子在攀爬,在啃噬自己的血液,令她痛苦万分。
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苦楚,大滴的汗水潮了褥子。
手心手背皆被纷涌而出的汗水浸泡,像是一个掉进了无尽深海里的人,渴望上岸却找不到礁石。?
一旁的白猫轻九卧在老妇身旁,一双眼睛看着老妇却不知所措,她只有等,等沈扶欢将那人带回来,这样,絮夫人的疼痛才能有所缓解。?
“夫人,你要是太痛就喊出来。”?
老妇摇了摇头,艰难开口,“已经过去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
“再等等。”老妇继续咬紧了牙,无穷无尽的煎熬着。她的病每半年发作一次,一次一日,如蚁噬骨,吞没她的理智。?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妇又问,“现在几时了。”?
轻九答:“快辰时了,夫人再忍忍。”?
黄豆大的汗珠不断的自额头冒出滚落,身下的被褥早就已经湿透。
残存的意识正一步步走向溃散,容絮看着前方再没了半分压制的气力。?
轻九急得站起来走下床榻,穿过帘子去看有没有人回来。
黑猫在一侧趴着,嘴里啃着一只吃了一半的小鱼干,吃的津津有味。?
“就知道吃——”轻九鄙夷的看着和风,这个和风懒得像那养猪贩手里的猪一样,只知道成天到晚的吃,醉生梦死,没有一点追求。?
“我是病人,我需要多休息。”和风继续咬了一口鱼干,两只猫眼惬意的眯起,“真是人间美味。”?
轻九不再搭理她,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走着。?
“你走来走去有什么用,晃得我怪头晕的,咱歇歇成不?”和风吃饱喝足趴那看着急得像热锅蚂蚁的某只猫,懒洋洋的说道。?
“你没见婆婆头疼成那样,你不急我可急着呢。”轻九就差扒在门上了,火急火燎的。?
“那我能怎么办啊,我又没灵丹妙药。”?
“你——”轻九气得那爪子拍了他脑袋一下,“你真是个猪,笨死算了。”?
“你还不是一样,在这急得没办法。”和风忙躲到一边,生怕她再给自己一爪子。?
里屋老妇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下去,容絮疼的已经陷入了幻觉。
一树梨花下,一个少年的身影缓缓走近她的视线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长相。
梨花纷纷而落,花朵沾着少年的发落入少年怀。?
只见那少年轻轻对着容絮伸手,笑着喊她:“姐姐——”?
容絮伸着手臂想要抓住那个少年的手,那个少年却一下如雾一般散掉,复又在远一些的地方重新出现。
他神情哀伤继续对着容絮喊:“姐姐——”
容絮想要说话却发现开不了口,想动也再也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少年一步一步朝后退去,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他站在悬崖的边缘回过头冲着她笑,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不要——”容絮拼了命一般的吼,满眼皆是血色,梨花翩然,少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切消失了个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风至,一道声音轻轻响起,“我来了,可还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