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离并非第一次来南荒,也不是第一回留宿南荒,却是她第一次在南荒失眠了,还是彻夜难眠的那种。
不同于落离的辗转难眠,肥遗一整夜都趴在落离的胸前,温暖又舒服,一觉睡到大天亮,神清气爽。
要不是顾虑到肥遗的感受,不愿打扰她的睡眠,落离早就翻身下床。
待肥遗扭着身子,扑扇着翅膀醒来时,落离小心地将她捧在掌心,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轻轻柔柔地问她,“我眼睛不方便,能否麻烦你为我指路,我……想去找下千古,有些话想同他说。”
“我都趴你身上睡了一个晚上,你这点忙我自然是要帮的。”肥遗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落离的掌心缓缓往上爬,最后停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谢谢。”
肥遗安稳地趴在落离的肩上,绿豆般的小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认真地替落离指引方向。
“往前直行,小心门槛,转弯……”
“小心脚下,往前走……”
“低头,转弯……”
“往前走……”
“小心……等等,停下来……”
落离一直按着肥遗的话来走,听她喊停,便停了下来。
肥遗瞄了一眼千古的脸色,见他一直盯着落离看,脸色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肥遗虽说活了十万年,资历比他们俩人都要高,但她一向独居太华山,性子活泼,心思简单,对修为一事也不大看重,故而修为还不如千古和落离两人。
肥遗觉得精灵妖怪一旦幻化出人形,多了七情六欲,难免染上红尘俗世的烦恼。她只想做只开心的洪荒肥遗,简简单单地活着。
所以,肥遗虽活了十万年,但还是以肥遗之身现世,从未幻化成人。
此刻,她看着千古那难以揣测的脸色,心里也猜不透他们这些已经幻化出人形之人的想法,便小声地对落离说:“你要见的人就在你面前,不过……他的脸色似乎……不算风和日丽,我瞧着有些阴晴不定。”
千古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地问:“你有事找我?”
落离听他语气有疏远之意,明知他不是久天,却还是有些难过。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千古听她这话问得奇怪,打量她一眼才说:“不然呢?”
“你住在这里之前,没有其他人住过吗?”
“你什么意思?我的屋子自然是我自己住着,难道还得让别人先住过?”千古沉声问道。
“你都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还能知道我屋前的十里莲池?”千古顿了顿,又追问了句,“还是说你也是冲着那个先花神的传说来的?”
在落离听来,千古的语气接近于咄咄逼人。
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法告诉他,自己是从数十万年后来的,是醉任告诉她有关十里莲池的事,在她的那个时代住在十里莲池的青竹屋是醉任不是他。
天机不可泄露,她自己已然打破了规矩,影响了过去,又如何能够再牵扯更多的人。
落离的沉默,是因为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千古看来却成了她心虚的表现。
“妖魔两族寻找先花神,不在乎为了羞辱你们这些神仙。你一个神仙,却也这么热衷,当真让人不解。”
千古说完这话,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落离感受到他经过时衣袂带起的风,知道他又要外出,跟着转过身,问到:“你当真不认识醉任吗?”
落离从后世来,那时醉任住在十里莲池的青竹屋,而在远古两万年的时候却是他住在这里。
落离不明白,他们怎么会不认识。
千古正要踏出的脚收了回去,他背对着落离,毫不犹豫地说:“不认识。”
千古话刚说完,花颜穿着一身红裳,眉开眼笑地朝他们走来。
肥遗趴在落离肩上,小声地同她说:“他的红颜知己来了。”说完又加了句,“长得可真漂亮。”
“他有朋友来了,我们先回避吧。”落离轻声地对肥遗说。
千古看着花颜灿烂的笑容,心情也好了不少,遂温和地问道:“啊颜,你怎么来了。”
落离得了肥遗的指引,正要迈步离开的时候,听到“啊颜”两字,迈出的脚步生生停下。
“你怎么不走了?”肥遗有点纳闷。
落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心里想着,“啊颜,会是她吗?”
就在落离猜测着她的身份时,花颜两步来到千古面前,笑着说:“怎么,我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
肥遗见了,小声地嘀咕着,“果然是容易为美色所惑,刚才还是乌云笼罩,现在就变得风和日丽。”
落离没有理会肥遗的埋怨,低低说道:“这声音……有些耳熟……”
因为落离说得小声,所以肥遗没听清她说的话,便问了句,“你在说什么?”
“千古的这位红颜知己是不是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裳?”落离这话问出口后,又暗自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肥遗听了落离的话,对落离是三分佩服七分惊讶,心想“眼睛看不见,还能知道人家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真是……”
正当肥遗想要回答落离顺便夸她一番的时候,花颜绕过千古,来到落离她们面前,将落离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之后,冲着走来的千古,噘嘴道:“我听说你这里来了客人,便过来瞧瞧,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
这声音,落离委实听得不舒服。
花颜将视线再次移向落离的时候,有些不太情愿地说:“你这位客人真真是天仙下凡,长得如此清丽脱俗,我见犹怜。”
落离听到她说“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八个字时,嘴角虽还有淡淡的笑意,但眼神却慢慢变得冷淡。
数十万年后,有个人在第一次见到落离时说的也是这八个字。
千古没想到落离对花颜的夸奖之词,居然会是这种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姑娘如何称呼?”落离问得平静,心里却难以平静。
“花颜。”
落离来到远古两万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再听到这个名字,她暗暗握紧双手,心里又生气又难过。
他同花颜关系如此亲密,又怎会不认识醉任。
想来他和醉任都爱慕着花颜,所以在后世落离从未听醉任提到千古这个人。
即使已经知道他不是久天,而是千古,但在知道他说谎欺骗自己的时候,落离还是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