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历一百零一年九月一日,在经过漫长的谈判与无数次的利益交换,条款草案修改的反复修改之后,历时将近一年,充满了跌宕起伏的‘新世界’圣战,终于迎来了尾声。
在我尚且有限的浅薄记忆中,这应当是最为艰难的一场谈判,菲勒斯爵士不负盛名,作为裁决骑士团大团长的副官,他的业务水准和反应速度实在是令身为书记官后辈的我感到汗颜,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还有非常宽广的进步空间。
我不是一个喜爱使用比喻的人,因为那样的描述和记录容易让读者和听众产生歧义,但不得不承认菲勒斯爵士辩论与谈判技巧水平之高,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所认知的范畴和语言能够描述的功力。
于是我,卑微的书记官艾伦·道恩只能做如下描述…若秩序之环降临与人辩论,大概也是与菲勒斯爵士别无二致的景观。
机敏,健谈,反应迅捷,能够一瞬间抓住要点,情绪完全为所需的目的而展现,偶有出乎预料的惊讶也不会过过分失态,永远清楚自己的目标并且不过分贪婪…从哪方面评价,都是谈判桌上难得一见的强敌。
只是,他的对手是安森大人。
起初大人一度靠着场外优势和对圣战军目标的了解,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可惜的是并没能持续太久,菲勒斯爵士抓住了安森大人必须夺回白鲸港的弱点,再度将谈判中的优势倾斜到了自己一方。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争执不下的双方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期间除了每次短短一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外,几乎再没有任何停止。
尽管双方都很清楚对方几乎已经不再有被说服和妥协的空间,但更清楚他们的时间真的无比宝贵…外面的局势随时有可能发生变化,不尽快敲定的话,很可能发生所有人都不希望预见的结果。
于是尽管被压制,但体力和精力始终都非常充沛的安森大人还是胜过了菲勒斯爵士一筹,后者在经过漫长的谈判后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判断力,在大人仿佛没有中断进攻下节节败退,最终连基本底线也无法完全保证,近乎全盘接受了大人给出的方案。
按照最终谈判的成果,自由邦联成为被秩序之环教会认可的独立国家,享有与所有秩序世界王国至少相等的权利与义务,可以自行选择与任何一国结盟,宣战,媾和,贸易诸如此类。
条约中扬帆城,灰鸽堡,黑礁港,红手湾,长湖镇,冬炬城,白鲸港乃至整个冰龙峡湾,外加东部五座殖民地,被认定为自由邦联领土范围,基本也囊括了整个新世界所有人类的活动区域。
这两条对安森大人乃至风暴军团中的诸位同僚尤为重要,因为只有这一结果并且得到教廷的认可,风暴军团才可以不用为丢失殖民地承担任何责任,同时可以凭受邦联邀请的理由解释之前的战争,而不至于被划入叛军的范畴。
红手湾作为一处较为特殊的殖民地,将在战后设立圣战军大本营,由教廷派遣专人以及机构进行管理,但领土与当地行政权仍归自由邦联所有;与之类似的还有扬帆城,全新的大教堂将在那里建立,彰显教会的权威,至于名字似乎还有待确定。
总而言之,是一个皆大欢喜——至少本人如此认为——的结局,教会的权威得到了保障,同时安森大人辛苦创建的自由邦联也并未在圣战中灭亡,而是成为了秩序之环新的屏障,在蛮荒的世界中拓殖,不断扩展秩序世界的边界。
唯一令人感到遗憾的,大概也只有在团结新世界民众,甚至奠定了自由邦联创建基础的普世宗,被要求彻底解散,所有信徒必须改信,教士则将被驱逐。
尽管安森大人努力争取,但菲勒斯爵士也只肯让步到“不对普世宗展开通缉与剿灭”,而后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作为教廷修道院出身的书记官,我非常能理解他的难处,也很清楚在圣徒历四十七年后的如今,教廷根本不可能默认甚至允许一个异端教派的存在…但为自由邦联牺牲无数的普世宗最终却迎来如此下场,依然令人惋惜。
只能说,任何的回报都必须付出代价,尽管我们并不清楚那份回报究竟是否值得如此沉重的牺牲。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难得的胜利;安森·巴赫,克洛维的陆军准将,风暴军团总司令,亲手扶持了一个王国,挽救了一个种族,创立了一个共和国,今年也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他的前途必将无比光明。
最终谈判的日子被定在了明天,其实原本是今天的,但作为与会场地的白鲸港议会在战争中损毁严重,就算只是临时清理成能用的水准,没有一两天也是办不到的。qqxsnew
说起来坚持在白鲸港议会举办,也是菲勒斯爵士的坚持,他并没有提及理由,但我斗胆认为如果按照安森大人的提议放在城外的至高议会,可能会令圣战军乃至统帅部产生“战败了”的错觉,对双方关系十分不利。
反倒是自由邦联这边完全无所谓,在哪里都可以;只有路易·贝尔纳爵士稍微有些遗憾;因为战争最早是在扬帆城爆发,又要在那里修建新世界第一座大教堂的缘故,他认为如果能改在扬帆城或许更有意义。
但意义并非原本便存在,而是被人们所赋予的;无论新世界的万千民众亦或者圣战军,已经疲于战争的大家急需一个信号让这一切迎来终结,千里迢迢赶到扬帆城再组织一场盛大的仪式,显然不符合大家内心的期望。
当然,这是安森大人的原话…虽然很多人都在怀疑大人的本意,也有类似希望削弱扬帆城影响力之类的谣言,但很显然它们只是谣言,因为没有得到官方认证……”
……………………
白鲸港大厅内,气氛压抑异常。
尽管双方已经正式宣布停战,甚至宣布此前种种矛盾与纠纷皆是由于误会所导致;可几乎轻飘飘的话语,并不能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消失。
牺牲的战友,化为废墟的城镇,丢失的领土…想要让双方真正化解矛盾,当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
当然,也最好不要太快就把这些都忘干净了…打量着在场泾渭分明,以大门过道分成了两拨的人群,安森在心底暗道。
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当然不是为了让双方放下仇恨的,某种意义上可能还刚好相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自由邦联都会是教廷的眼中钉,万众瞩目的靶子,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引起教廷的小题大做,或者说借题发挥。
当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或者说不得已的选择…把教廷的注意力锁死在新世界,总比让他们时时刻刻想着在旧大陆搞事情要强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从瀚土到帝国北方的贝尔纳,罗兰等家族都愿意站在新世界这一边的重要原因,大家都需要有个活靶子站出来,避免自己成为教廷下一个针对的目标。
同时对教廷而言,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吞下的苦果…轰轰烈烈的大圣战如果连半点结果都没有,教廷的威望将出现断崖式的下跌,甚至直接破坏教廷至少在法理和信仰方面至高无上的威望。
要知道哪怕是现在,教廷依然是没有世俗干涉权的,所谓的权力完全建立在全民信仰领袖这个核心上面;既然是领袖,那就不能犯错,更不能展现出哪怕一丁点儿不符合人们心目中完美形象的失误。
所以教廷不能失败,至少不能承认自己的失败,那么他们就必须接受所谓“圣战军大本营”的建议,不拆分新世界殖民地,同时将针对的目标仅限于普世宗和旧神派。
就在安森还在脑内复盘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了两道身影,非常有默契的一左一右,来来到了大厅主席台前。
大厅内人群纷纷昂首,原本议论纷纷的闲言碎语瞬间被肃穆的沉寂所取代。
最先走到台上的是路易·贝尔纳…年轻骑士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骑士礼服,有着灿金流苏装饰的十三星环斗篷下,是件看上去异常华丽,有着无数浮夸雕饰与烫金花纹的胸甲。
从盔甲样式和台下某位精灵少女入神的表情判断,安森有理由怀疑这件宝贝八成就出自伊瑟尔精灵女王之手。
走进台前的路易背着右手,从斗篷下露出的左手扶着腰间的刀柄,清瘦纤细的身影和眉宇间的英武之色,让随后登台的菲勒斯显得黯然失色,仿佛是年轻的君王在接见远道而来的乡下地主。
菲勒斯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已经陪着安森连续几天几夜没睡的他,现在光是能站稳都已经是个奇迹,实在是没有更多精力考虑自己的形象问题,顶多强打精神不至于失态。
“路易·贝尔纳。”
一步一步走到对方勉强,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菲勒斯语气深沉:“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是啊,您说的完全正确。”路易浅浅一笑:“如果按照我所期望的人生轨迹,此时此刻的我应当是以见习骑士的身份,恳请身为裁决骑士团大团长的您为我答疑解惑。”
“真正的骑士…这一直是我的理想,成为裁决骑士也曾是这份理想中的目标之一;身负七大骑士血脉,没有比侍奉秩序之环为信仰而战更加光荣的事情了。”
年轻骑士在发自内心的感慨,但在菲勒斯的耳中简直不亚于讽刺;尤其对方还是以仿佛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嘲讽的味道简直不太太浓重。
可对方现在的确占据着更多的优势,所以菲勒斯也只能吞下苦水,强颜欢笑:“但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回到过去了,不是吗?”
“不能,但理想仍可以按照全新的方式去实现。”路易轻轻抿住嘴角,显示出自己认真的姿态:
“自由邦联,将成为秩序世界最为坚固的城墙,为秩序之环守好边界,并且不断开疆拓土,将真神的光辉播撒到更为遥远的土地之上。”
“而教廷也将为所有愿意为秩序之环而战的勇士,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既然对方已经表态,菲勒斯当然也不能怠慢,微微颔首示意:“愿十三星环旗飘扬的土地上,永远能够响起赞美真神的颂歌。”
“以秩序之环赐予我的权柄,在此向世人宣告……”
“在真神的赐福与指引之下,一个崭新的国度将以‘自由邦联’之名屹立于大地之上;蒙神感召,以秩序世界最为传统的方式,赢取了独立的资格。”
菲勒斯牵住路易的右手,两人同时转身,缓缓将手举起:“依照秩序之环与人间君王共同立下的誓约,在此承认自由邦联之法理,从扬帆城之港湾,抵冬炬城之山峦,至盐石城之荒野…天空,大地,山丘,河流,海湾,皆归属于十三星环旗名下。”
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屋顶破了洞的大厅内,与漏进来的阳光一同凝固在表情各异的脸上:兴奋,激动,纠结,沉重,喜悦,遗憾……
对安森来说,那就是如释重负的感慨,外加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它以自由的名义诞生在这片土地上,愿生活在这个国度的万千信徒,永远能享受无拘无束的幸福。”菲勒斯依然在照本宣科的朗诵着早就敲定好的内容:
“愿独裁的强权,无理的暴政,压迫的专制,在自由的风声中粉身碎骨,再也不会降临在这片土地的上空;愿秩序之环,永远庇佑着渴望自由与独立的万千信徒,让他们得以享受不被约束的幸福,百年,千年乃至永恒的尽头,屹然不变。”
“秩序之环…万岁!”
“自由邦联……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