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维城外城区,西区贫民窟。
“砰!”
伴随着炮弹似的巨响,不堪重负的木门被一脚踹碎;十几道身着神色皮质风衣,全副武装的身影出现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棚户间外。
为首者正是求真修会首席审判官,着名教会审判官“刽子手多利安”后代,科尔·多利安。
此时此刻,如临大敌的他一手燧发斧,一手“匕首”左轮,面色紧绷的挡在众多审判官身前,迈着沉重的步伐,孤身踏入了被黑暗覆盖的棚户间。
噗、噗、噗。
精致的皮靴在满是灰尘的木地板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脚印,首席审判官无声的喘息着,微微眯起双眼,让自己迅速适应周围的黑暗,快速环视四周,冰冷的枪口伺机而动,然后……
什么也没有。
唉?
首席审判官满脸错愕。
“进来之前就告诉过你了。”
慵懒的话语声在身后响起:“目标根本不在这儿…周围的居民们不是也告诉你了吗,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他出现了。”
“可、可一般这种情况不是都恰恰相反吗?!”
科尔·多利安猛地扭过头,满脸委屈的看向塞拉·维吉尔审判官:“灯下黑…视野盲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塞拉抬头,打断了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科尔:“等等,我觉得你好像混淆了一个概念。”
“什么?”
“所谓灯下黑也好,视野盲区也好…前提应该是对方断定我们绝对不会搜查这里,对吧?”赛尔不动声色道:
“我们这是第几次搜查这个地方?”
科尔·多利安认真思考了几秒钟,怔怔的抬头道:“第一次,你想说明什么?”
女审判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扭头和其余几个审判官对视了一眼,也走进了棚户间,开始在仅有的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书桌的狭小空间内翻找起来。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第一次就不能算出其不意了?也许他是个特别自信的家伙,或者算准了求真修会都是聪明人,绝对不会搜查他明面上的据点,而是…喂,塞拉,塞拉……”
“找到了。”
女审判官头也不回道,从柜子里翻出一本字迹工整的笔记本:“《圣艾萨克与符文学起源》,就是这个。”
说完,她就拿着刚刚得到的线索朝门外走去;群聚在门外的身影纷纷散开,让出了道路。
“等一下!”
仍然一头雾水的科尔·多利安连忙喊住对方:“这就结束了?!”
“是啊。”
停下脚步的女审判官扭过头,一脸的理所当然:“目标并不在这里,我们也已经找到了唯一的线索…为什么还要继续?”
这番极有道理的解释让一众审判官也纷纷回首,默默盯着站在阴影里的首席审判官,焦急的表情酷似急着下班去泡咖啡馆的打工人们。
但科尔不觉得有道理,相反还极其的费解:“我先确认一下,我们说的是同一个目标吧?”
“是啊,前圣艾萨克学院高级讲师,副教授,审判所二级通缉犯,威廉·戈特弗里德。”塞拉点点头:
“天赋异禀,前途远大,却因为诋毁圣艾萨克被学院驱逐,又被同系的副教授发现研究符文学和旧神之间的联系,试图用符文组合创造魔法,目前在逃——所以呢?”
“所以?!”科尔·多利安的表情更费解了:
“不对吧,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家伙有多危险才是,一旦他的实验真的成功,那……”
“使用魔法不再需要高昂的代价,不再需要成为‘施法者’,几个宝石纂刻着圣艾萨克整理的符文就行,成本大大降低,推广速度将超乎想象。”
黑法师塞拉·维吉尔敲了敲自己脖子上的禁锢环,对科尔冷冷道:“是的,我非常清楚。”
“但现在除了这本笔记,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当然,如果尊敬的首席审判官大人您准备单独执行调查任务,我们也不会反对就是了。”
“我……”
科尔·多利安翻了个白眼,被女审判官噎得半天才恢复正常,一脸悻悻道:“所以现在要做什么?”
“把这本笔记交给审判所内专业的笔迹专家核对,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全体审判官分散蹲点,监视和调查过去一个月目标的活动范围,剩下的人前往克洛维城各交通枢纽,避免目标提前逃窜。”
微微一顿,塞拉重新望向面前的审判官们:“还有什么不理解,或者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没有人开口,而且表情都出奇的一致。
“那就行动吧。”女审判官淡淡道:
“这次行动十分关键——目标人物曾经与审判所有过合作,反侦能力很强,一旦让他逃出克洛维城,再度逮捕的概率就很低了。”
“是!”
众人齐声喊道,默契的按照各自的任务分头行动。
很快,棚户间外就只剩下科尔·多利安和女审判官两个人。
科尔看了看空荡荡的棚户间,又看了看塞拉和她手里的笔记本,两手一摊:“那我呢,要我做什么?”
“您……”女审判官用笔记本托着下巴,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您可以继续搜查,看有没有其它更重要的线索。”
“或者,您可以陪我去鉴定笔记里面的内容,顺便在红砖街吃个有点晚的午餐。”
首席审判官大人犹豫了几秒,然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总感觉你越来越像发号施令的首席审判官了……”一边跟在女审判官身后,科尔一边忍不住嘟囔道。
“不,您才是求真修会的首席审判官。”塞拉纠正道:“这就是为什么等回到红砖街,午餐要您请。”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女审判官瞥了他一眼:
“身为首席审判官,用一顿午餐犒劳您的笔记兼符文鉴定者,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
“或者说,您还认识其他这方面的专家?”
又被堵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的首席审判官一边心疼自己钱包,一边紧紧跟在塞拉·维吉尔身后,朝着大教堂方向走去。
……………………
内城区,弗朗茨邸。
“砰!”
温馨的起居室内,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仆安洁莉卡紧抿嘴角,一脸心疼的看着描金珐琅彩花瓶惨遭了索菲娅的毒手,在坚硬的壁炉上粉身碎骨。
“真是岂有此理!”
死死盯着地上的花瓶碎片,恼羞成怒的索菲娅涨红了脸:“他、他敢威胁我?威胁我!”
“骗子!人渣!败类!无耻之徒!”
“是谁给的他这么大的勇气,敢威胁我索菲娅·弗朗茨,威胁克洛维国王钦点的殖民地总督?!”
“罪该万死的混蛋,这是你最后一次能这么肆意嚣张了,我发誓…发誓一定要给你好看,让你后悔这么狂妄,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秩序之环在上,这个仇我记下了!”
“威廉·戈特弗里德,你会后悔的!我发誓,你一定会个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向我忏悔,你究竟对自己恶毒的行径多么的后悔!”
……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至少女汗流浃背,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才终于稍稍恢复了平静。
看到失态的主人不会再有误伤的可能性,小女仆终于放心大胆的从角落里走出来,端过早就准备好的冰镇果汁外加点心拼盘,战战兢兢的送到她面前:
“怎么样,好受点了吗?”
“哼~”
嗓子哑了的索菲娅明明疲惫到极点,依然用眼神表明着自己的态度——对某位“天才学者”深深地鄙视。
甘甜清凉的果汁流过咽喉,多少让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半小时前,埃里希阁下派了一位信使到府邸来,满载‘货物’的蒸汽列车已经顺利发车了——奢华者号,直达北港,中途不停靠任何站台。”
背着双手的小女仆又趁机送上了最新的好消息:“埃里希阁下也已经准备动身,准备抢在列车之前抵达北港,准备转货的仓库和商船,争取在年底前将您的工厂运到白鲸港。”
“还有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索菲娅目光阴沉。
“好啦,别再继续为那个人生气啦,我亲爱的索菲娅小姐。”小女仆的眼睛“呼呼”得眨着,微微撅起的嘴角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反正您的计划已经成功,他也去了新世界殖民地,不出意外的话您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和他再见面了,何必生这种闷气——气坏了身体多不好?”
“以他的身体状况,就算您想要报复,且不说到了殖民地之后会不会染上什么奇怪的瘟疫,可能上船不久就会受不了海上生活,直接病死了也说不定呢,您说呢?”
“……嗯,的确有这种可能。”面带愠怒的索菲娅沉思片刻,轻声道。
虽然很清楚这是小女仆安慰自己的话,但一想到那家伙病恹恹,连开门都要费尽全身力气的模样,在海上水土不服直接死掉…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令人奇怪的事情。
“但就算如此,我还是希望能报复他一下…最起码也要让他感受和我相同的痛苦,好好体会被人威胁是什么滋味。”
索菲娅恨恨道,咬牙切齿的仿佛要是那个混蛋就在眼前,她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藏匿起来,不被审判所发现——然后做成标本,最后再灌铅!浇铜!镀金!
看这仍然没有走出阴影的大小姐,小女仆安洁莉卡真是愈发的感到疲惫;在她的记忆当中,类似的无用功发生了无数次,似乎没有哪回最终是成功得逞了。
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既然您一定要惩罚这个威胁您的坏蛋,为什么不求助安森·巴赫准将呢?”
小女仆忽然灵机一动,向郁闷的少女提议道:“他逃跑的目的地是殖民地,从北港发往殖民地的船必定会停靠在白鲸港或附近的港口。”
“只要想办法让安森·巴赫准将提前收到消息,在所有可能的港口安排好埋伏,就能……”
“就能让他知道我被人威胁了,而且毫无廉耻的答应了要挟者的全部要求?!”
索菲娅猛地回过神,紧张得像是受了惊的野兔:“这么耻辱的事情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再被暗中嘲笑——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
“不不不,安洁莉卡不是这个意思!安洁莉卡是说…说…安洁莉卡的意思是…不是…唔呣!”
看着满脸怀疑的索菲娅,又急又委屈的小女仆也快哭出来了。
“等等,这说不定真是个办法!”
或许是愤怒加持下的效果,索菲娅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啊,既然他肯定会在白鲸港出现,而且和军工厂差不多同时抵达的话…我根本不需要告诉那个混蛋事情的真相!”
“我只需要告诉他,威廉·戈特弗里德是我高薪聘请,专门派给他的军工专家,这样那个混蛋肯定会欣然接受,将这个家伙奉为座上宾——因为他非常急缺这方面的人才。”
“然后…然后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这混蛋的脾气彻底弄得恼羞成怒,最终在榨干了他全部的利用价值后痛下杀手,彻底眼不见心不烦!”
“而我还能假装对一切毫不知情,询问他有关威廉·戈特弗里德的事情…一时冲动的安森·巴赫,必定会为自己的行为深感悔恨,满心愧疚——最终,我再接受他真挚的歉意,亲口告诉他那混蛋是个通缉犯,并且原谅他的过失。”
“这样付出了一个败类的性命,不仅可以顺利报复他之前的卑鄙行为,还能趁机加强安森·巴赫对我的忠心,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想到这里,索菲娅兴奋地看向小女仆:“你觉得呢,安洁莉卡,这个主意是不是完美极了?!”
“呃……”
迎着少女那强烈到刺眼的目光,根本无法多少的小女仆颤巍巍深吸口气,在僵硬的面颊上拼命挤出一丝微笑: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