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已经开始攻城了?!”
安森错愕的看着面前的骑兵中尉:“不是说好了让他们先包围,等我们抵达了再开始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上气不接下气的杰森瞪大眼睛,刚从传令兵那里得到情报的他表情比安森还夸张:
“但勒诺·艾曼努尔大人不打算等下去了,他说暴雨天气是绝佳的掩护,有雨幕遮挡,城墙和炮垒的火力至少能被削弱三分之二——只要能突破第一道防线,剩下的靠他自己就能拿下卡林迪亚港,不需要联军支援了。”
“更、更重要的是,卡林迪亚港的暴雨天气往往会持续一周以上;如果坐等援军,等我们抵达的时候,整个卡林迪亚港周围会变成根本无法通过的沼泽地,再想拿下就难了;所以…所以……”
看着安森那明显越来越难看的表情,支支吾吾的骑兵中尉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所以他就不等我们,决定速攻拿下卡林迪亚港了是么?”安森翻了个白眼。
说实话,勒诺·艾曼努尔会决定这么做,安森也不难理解是为什么。
加冕为王的克洛德·弗朗索瓦貌似慷慨的遵守了承诺,将卡林迪亚港割给了艾曼努尔家族,甚至给了勒诺一支一万人的军队,方便他收复这座全瀚土最富饶的城市。
但实际上克洛德一世是包藏祸心的——给了勒诺一万名士兵,偏偏却没有给他攻城必须的重火力,连一门六磅步兵炮都没有。
而名义上“配合”攻城的风暴师联军,手中却拥有整个瀚土最强大的重型火力;这样除非勒诺不惜用人命填战壕,否则他就必须借助安森·巴赫的力量才能拿走这座属于艾曼努尔家的港口城市。
如果这一万名士兵都是艾登人,勒诺大概真会那么干;但偏偏克洛德给他的是一个“杂牌军”:十分之一的艾登人,五分之一的图恩人,剩下的全都是原先密斯特大公国的军队。
虽说眼下瀚土已经统一,依靠弗朗索瓦王室的旗号和艾曼努尔家族的权势,勒诺不至于指挥不动他们;但如果他明摆着让他们去为自己家族送死……
临阵叛乱,甚至让勒诺“背中六枪自杀”…刚刚被艾曼努尔家族狠狠收拾过的密斯特人,绝对干得出来。
而如果是靠安森的力量拿下卡林迪亚港,艾曼努尔家族肯定要付出一笔不菲的代价——有被扒皮抽筋的卡林迪亚和勉强留了一层皮的密斯特在前,安森·巴赫和他的风暴师早就凶名在外了。
“什么时候开始?”安森稍微有点儿郁闷的问道。
“今天,早上八点整,准时发起进攻。”
满头是汗的杰森快速答道,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从怀里掏出了怀表,两根黄铜打造的指针正稳稳的停在“十二”和“二”的位置:
“现在是下午两点。”
嗯,所以是绝对来不及了…安森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副司令,既然艾曼努尔家族打算独自攻城……”杰森收起怀表,小心翼翼的看着安森:
“那…我们还去不去卡林迪亚港了?”
虽然知道卡林迪亚港很重要,但骑兵中尉更清楚眼下这座港口城市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抢的,能扒的早就被风暴师来回扒了好几遍了,从贵族到市民都没油水可榨了。
相较于死磕一座没什么油水的港口城市,还是西线和帝国远征军正面交锋更受欢迎。
如果能把这座港口变成克洛维王国的飞地,安森成为卡林迪亚港总督,风暴师转职港口驻军,或许骑兵中尉还能兴奋一阵…但除非安森是卡洛斯二世失散多年的兄弟,否则就只能是纯属做梦。
派一两个远征军团入侵是一回事,将触手深入瀚土腹地和帝国硬碰硬…现在的克洛维并不想,也没有这份实力。
“去,为什么不去!”
安森的情绪有点儿暴躁,某种被无能友军和上司——绝对不是在骂路德维希少将,绝对不是——牵着鼻子走的恐怖记忆,在这一刻仿佛又回来了:
“目标绿茵谷,轻骑兵开路,风暴师担任先头部队,扔下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步兵武器和三天分量的弹药和补给,全军急行军出动!”
“至于联军的瀚土人…三分之一维持原速,三分之一跟在后面,三分之一都给我扔进辎重部队——骑兵去拉辎重车,步兵给我背着步兵炮冲起来,全速前进!”
“抢在瀚土军团前面,拿下卡林迪亚港?!”骑兵中尉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心跳在成指数加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汗水浸湿而沸腾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不是!”安森直接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是抢在瀚土军团全军覆没之前抵达卡林迪亚——我可不想替他们收尸!”
……………………………
“瀚土人——前进!!!!”
声嘶力竭的呐喊声穿透层层雨幕,震颤着每个人的心神,随着山呼海啸的身影席卷卡林迪亚港。
狂风暴雨中,数以千计的身影在怒吼,在冲锋,在用枪焰倾泻出繁星点点…狂奔的脚步歇斯底里,连绵不绝的敲打着大地,伴随猎猎狂风,卷起另一轮八方暴雨。
圣徒历一百年八月十五日清晨,惴惴不安的勒诺在彻夜未免后,提前半个小时,对卡林迪亚港发起进攻。
凭着对周围地形的熟悉,将近一万人借助雨幕躲过了帝国先遣军的侦察兵和岗哨,用枪声当做信号,各步兵团依次发起了总攻。
当帝国先遣军发现情况不太对劲的时候,勒诺的军团已经冲到了城墙下;心惊胆战的瀚土士兵们挺起刺刀,乱糟糟的开枪壮胆,用冲锋和咆哮掩饰着内心的恐惧。
效果…好得出乎意料。
因为确认对面的瀚土军队没有火炮,先遣军上下普遍保持着极强的内心优势,认定这帮臭鱼烂虾绝对不敢在没有炮火支援的情况下攻城。
但结果他们不仅攻城了,而且是不留任何后手和预备军的全线进攻!
上万人从阵地上一拥而上,推进的兵线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墙外围正面,惊恐的侦察兵们趴在城墙上,目瞪口呆的听着耳畔山呼海啸的喊杀声,看着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身影冲破雨幕……
毫无准备的帝国远征军就在震惊和恐慌中措手不及,甚至没有注意到勒诺的主攻方向…等到北城门被攻陷,几千瀚土线列兵已经涌入城市,开始沿着主干道推进。
卡林迪亚港是一个港口城市,贸易城市…这样的地方交通永远是重中之重;为了降低运输成本,她必须有一条道路能连接港口和商路,甚至整个城市都应该是围绕这条道路修建的。
因此进攻卡林迪亚港根本不用像其它城镇那样一块块的占领——只要沿着这条主干道,就能打穿整个城市。
“砰——!!!!”
枪焰在暴雨中喷涌闪烁,呛人的硝烟中几十个身影直挺挺的哀嚎倒地,其中有穿着各异的瀚土人,也有身着蓝白色统一制服的帝国线列兵。
滚烫的枪管还在不断喷射怒火,泛起阵阵白烟;接连倒地的尸体被暴雨反复冲刷,已经在肌肉痉挛抽搐中失去了温度。
“进攻!”
用最快的速度打出了枪管里的铅弹,这些瀚土士兵们的方阵中立刻爆一声呐喊,不再保持线列阵型,端起刺刀,乱糟糟像潮水似的扑向远征军的街垒。
“前进!前进!继续前进,不要停下来啊!”
混乱不堪的枪炮声中,表情急切的勒诺挥舞着手中的军刀,拼命扯着早已沙哑的嗓子叫嚎着:“上刺刀!”
“轰——!!!!”
就在他呐喊的瞬间,街垒后亮起了炮焰的闪光。
面对着潮水般的敌人,滚烫的六磅实心弹带着震颤心神的尖啸,挡在它面前的一切瞬间粉身碎骨,比之前进贯穿所有,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撕开道“血肉之路”。
鲜血在泼洒,碎肉在飞舞,哀嚎和惨叫被炸雷般的巨响彻底淹没…直至硝烟飘散。
当惊魂未定的勒诺拼命推开身上的尸体时,眼前除了街垒后的敌人,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身影。
但街垒后的帝国远征军并没能高兴太久…就在火炮射击间隔的短短十几秒内,成百上千的瀚土军团已经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顶着略显散乱的排枪齐射,顶着左右包夹的交叉火力,嚎叫着扑进了街垒。
挣扎着从冰冷的雨水中爬起来,面色惨白的勒诺用军刀支撑着身体;身侧是在继续进攻的士兵,脚下是已经在暗红色雨水中冰冷的尸体…战场的触感,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强烈。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吗,似乎是有些后悔,似乎又十分决绝,血脉中仿佛中涌动着某种力量在不安的躁动,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沉睡中苏醒。
他恍惚的蹲下身,从刚刚救了自己一名的尸体手中捡起湿透了的军旗,在无数冲锋的身影中放声呐喊:
“进—攻——!!!!”
随着三千人的瀚土军团完成中央突破,从开战开始不过三十分钟,整个攻城战就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战场左右两翼,已经察觉到北城门被突破了的帝国远征军拼命想要回防,但却被自己面前的敌人死死缠住——只要他们敢后撤,疯狂的瀚土人甚至敢直接登上城墙。
阵阵轰鸣的炮声不断撕开雨幕,但极其恶劣的能见度,让这些重型火力在一百米开外已经失去了开火的意义,既无法做到有效杀伤,也无法对进攻的瀚土军队造成士气方面的打击。
他们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儿,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敌人,只能选择死守炮台,但这样就和后方还有友军彻底失去了联络…于是一个又一个炮台很快就被分割包围,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
事实上占领卡林迪亚港的帝国远征军足足有两个步兵师,将近一万人,论兵力并不比勒诺的军团少,硬碰硬正面交锋甚至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问题是远征军不可能只控制外围的城墙,为了确保对卡林迪亚港的实际控制,他们必须进行全城布防,导致的后果就是兵力被极大的分散,正面防线被全面总攻,不留后路的勒诺用人海淹没。
而看到城门被突破,更多的后续部队也纷纷调转方向,从北城门涌入城市,并且向左右延伸,试图包围城墙一线帝国守军,将他们彻底歼灭。
不过对训练还不到三个月,基本上只知道枪口对准敌人扣扳机的瀚土线列兵而言,这种“后线包抄”的战术还是太复杂了,水准低劣程度只配和克洛维城的黑帮一较长短。
于是在勒诺·艾曼努尔的“精妙战术”下,冲进城内的士兵陆续开始失去联络,建制崩溃…士兵们在军官领主的率领下纷纷化身强盗和土匪,在外围居民区内烧杀掳掠,对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活人开火。
不过眼下卡林迪亚港的秩序早已在之前的暴动中完全崩溃,还活着的几乎也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徒,或者为帝国远征军效力的仆从军…这些“从事副业”的士兵无意当中,其实也在摧毁帝国在卡林迪亚港的统治基础。
而此时此刻,刚刚如梦初醒的远征军,还在为了正在一路狂飙猛进的勒诺,以及被彻底围困的外围精锐守军而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渣滓。
因为根本没想到对面真敢只靠一帮步兵攻城,城内的远征军士兵不少还对究竟发生了什么浑然不觉,不少军队被集结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要去镇压一帮手无寸铁的暴动市民。
至此在开战仅一个小时后,勒诺已经攻克了三分之一的卡林迪亚港,核心主力还在继续向港口方向不断推进;帝国远征军竭尽所能的调集军队进行疯狂围堵,也只能勉强放缓他们前进的速度而已。
胜利的天平,似乎正以不可扭转的势头向勒诺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