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子行宫,王恭厂爆炸半个时辰后。
京师里的灾变还没有完全停止,工部尚书薛凤翔和刑部尚书李养正便被传唤到此。
因为今日皇帝给百官放了假,灾变生时,薛凤翔在街上乘轿,正打算去凤鸣楼耍一耍,李养正则在大狱点阅钦犯。
他们浑身的惊惧还没有完全消去,便见到了龙颜大怒的天启皇帝。
此刻,两人全都匍匐在地,听着上头不断喘息的皇帝,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多出。
“薛凤翔,朕最近一再告诉你,要你刑部加重王恭厂之管理,你是怎么做的?”朱由校一拍龙案,喝道:
“朕的话不管用了,还是你这个工部尚书能力不行?”
王恭厂为神机营专供火药,隶于工部,这次出了事,工部尚书薛凤翔难辞其咎。
来之前他便知道这个结果,可却想不到任何的推脱之词,只好擦汗说道:
“陛下息怒,臣已多次亲自去王恭厂查过,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啊,会不会是神鬼作祟…?”
“放屁——!”朱由校再喝一声,道:
“薛凤翔,亏你还是本朝的一部尚书,六部公卿!鬼神之说,民间谣言便就罢了,可你是朕的肱骨重臣,怎可如此迷信?”
这时,刑部尚书李养正出来说道:
“陛下息怒,这次王恭厂爆炸,想是有小人作祟,薛尚书也是无心之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薛凤翔垂头不语,在心里十分感激。
而李养正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为前者着想,他只是知道,这次王恭厂灾变,薛凤翔难辞其咎,而他这个刑部尚书,却也难辞其责。
这次皇帝叫他们两个一同前来,就说明他们正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在他看来,许是有让自己和薛凤翔查办此案的意思。
至于说因此要罢免薛凤翔的官或者杀他,这根本不可能。
一来当今皇帝并非那种无端嗜杀之君,二来如要杀人或是罢官,就不会恨铁不成钢的将薛凤翔骂个狗血淋头了。
实际上,李养正猜对了一部分。
朱由校的气消了一些,看着他道:
“你掌管刑部,王恭厂爆炸以后,民间必定民怨沸腾,所以朕不能给你太多时间,五天。”
“朕只给你五天的时间,要把王恭厂为何爆炸查个水落石出,有难处吗?”
难处?
这不是有没有难处的问题,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皇帝这番话,实际上给了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间,如果李养正是个聪明人,躲过这一劫并不难。
“为陛下办事,为臣子的,只管尽心竭力,不敢谈难处。”李养正连忙躬身说道:
“陛下放心,这五日就算不吃不喝,臣也要遍访城中,查出真相。”
“嗯。”朱由校舒缓口气,这口气,就像一张大手,抚在了薛凤翔的心头,使得他也是松了口气。
好景不长,朱由校再度冷冷地瞥向他,道:
“薛凤翔,这次朕准你戴罪立功,和李养正一同负责查案王恭厂灾变之案,五天,朕等着你们的结果。”
薛凤翔如蒙大赦,叩头道: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臣一定尽心竭力查办此案!”
朱由校不愿再去看他,转头道:“你们下去吧。”
“着司礼监拟旨,令工部尚书薛凤翔、刑部尚书李养正主持查办王恭厂灾变一案!”
看着王朝辅继续二人之后走出行宫,朱由校喃喃道:
“进来吧。”
锦衣卫千户、北镇抚司都督田尔耕,东厂档头严参从屏风后走出,纷纷叩头呼道:
“小的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实在没什么心思再去听这些屁用没有的恭维之语,沉声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刑部和工部查办此案,司礼监发了圣旨。”
“但是朕要你们密查,东厂和锦衣卫分开查,朕只要真相!”
说到这里,朱由校攥紧了拳头,话中似藏着千柄利刃,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
“查!无论查到谁,朕先把话放这,就算是你们这次查出了皇亲国戚,朕也会给你们做主!”
“但你们记住,要是谁敢公报私仇,朕诛了他的九族!”
田尔耕和严参皆是浑身一震,连忙说道。
“卑职遵旨!”
“小的知晓了!”
待二人离去,朱由校靠在座椅上,眼睛闭上,看起来已经熟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朱由校连眼皮也没抬,淡淡朝一旁的空气吩咐道:“传谕较事府,暗查王恭厂灾变之事!”
“遵命!”
空气中传出了一声回答,旋即再度安静下去,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王恭厂,朕要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炸的。”
“既然躲不掉,那就来吧。”
......
京师王恭厂灾,惊震朝野。
作为大明第一兵工厂,甚至是世界上规模排在前列的大型火药仓库,王恭厂的灾变,注定被历史所铭记。
其所造成的影响,是所有人都无法估量的。
很快,这个消息还要如一道飓风,席卷畿辅、宣大,中原五省,乃至于整个天下!
灾变发生的当天,官府便是发出告示,抚慰百姓,下发赈灾银两,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然而,这一切,都阻拦不住正以滔天气势来袭的各方谣言!
一时间,京师谣言四起,东林士子聚众讲学,批判朝政、抨击阉党,似隐隐有复起之象!
“天有异象,必生事端,就连京城天子脚下,也生这等惊天之灾,看来老天爷是不打算叫我们活命了。”
一个老妇枯坐在地,呆呆看着倒塌的小屋。
老人望了望街上开始逐渐多起来的官差,连忙说道:“不可胡言乱语,这是上天妒忌本朝之功。”
“功?”老妇一个劲儿地埋怨,“功在哪里,我没见着功,我的房子没了,今后我住在哪儿?”
老人一时语塞,是啊,房子没了,连最后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没了,就算逃得这身性命,又有什么用呢。
就在这时,寂静了好半晌的京城中,又传来一阵撼声,整条街都摇晃起来,许多人大声尖叫起来。
妇人不知所措,老人拉着她便跑,口中呼道:
“地震了,快跑!”
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就连行走的官差也都靠拢在一起,尽量停留在空地。
天变示警,没有人不是心惊胆颤。
除了两个人,顶流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