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敏沄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生孩子的时候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肚子从隔一会儿一阵抽痛变成了越来越频繁的阵痛,以她前世少少的经历,华敏沄还是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估计就得生了。
周围空旷的很,景色倒是很好,依山傍水,还有空旷的草原。
奇怪的是,这么肥沃的草地,又有水源,居然没有看到居住在这儿的人。
荒无人烟。
华敏沄肚子痛极,不过心境却很平和,此时还有心情腹诽南漠人的暴殄天物,这么好的草场不知道用,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一边如此想着,她一边勉力把马拴好,自己则想从附近山边找一些止血的草药才好。
她这一世身子骨因为常年练武,底子特别好,怀孕的时候,又有乌那子照顾,自己还懂医术,南宫墨山珍海味的给她补着,因此一点罪都没受。
否则,也不能在马上颠了那么久,她还能撑着。
普通的妇人,没准儿一尸两命都是可能的。
如今,落在了这样的境地,要生了,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华敏沄特别想得开,想不开也没有别的法子不是。
她总要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尽全力保障好自己和孩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运气还是不错的,很快就找到了长在山边的蓟草,更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止血效果更好的金狗脊草,华敏沄扶着肚子,把能看见的蓟草和金狗脊通通摘下,顺着山道走到湖边汲水洗净。
然后,她去了离湖比较近的一处较为平坦的树下,将外裳脱下来铺在地上。
尽量安置出一个能生产的地方来。
此处华敏沄看过了,为背风口,周围是一个小山坳,恰好把华敏沄选的这处地方凹在了里面。
这么一来,即便万一有人来,也看不到她。
既隐蔽又吹不到风。
而且,此处靠近水源,她也方便。
她半坐在她铺着外裳的地上,半倚在树干旁,在周围一圈一圈从外到内撒上她摘来的避蚊虫蛇蚁的草药,开始估摸着孩子出来的时间,准备就靠自己把孩子生出来。
随着孩子在肚子里动的越来越频繁,华敏沄知道时间差不到要到了。
她随着阵痛的劲道使劲,坚决不多浪费一点力气。
若说,华敏沄内心是否害怕,自然是有点的,她忙着逃命,以至于一口饭都没吃,如今一整夜都过去了,自己又消耗了那么多力气,就怕生到一半脱力了。
生孩子不是儿戏,一点疏忽,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所以,她如今无比珍惜自己的力气。
值得庆幸的是,也许是死里逃生,华敏沄整个人的精神属于亢奋状态。
所以,她目前来说,还非常的有力气。
这里,华敏沄正在为了自己和孩子拼命,那边南诏,南宫墨也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内心焦躁的仿佛被油煎过一般。
一夜之间,满面胡子拉杂,眼睛沧桑的仿佛老了二十岁。
额头处,竟然硬生生多了一缕白发。
他的面前摆着一把匕首,正是被华敏沄踢落的尼苏布的短匕。
此时,乌那子也在一旁,他没想到他仅仅出去一下,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此时的脸色也是黑如锅底,整个人也萎靡的很,憔悴又焦虑。
南重生整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一边不停的走来走去,门口一棵柏树就是他劈断的,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一股子邪火无法发泄,无论是对南宫墨,乌那子,未月甚至卞丙他们一众侍卫,现在都看不顺眼。
谁要是跟他说话,他跟谁急,他就呛谁。
在他看来,义父身为夫婿,没有尽到保护他娘的责任。
自己妻子都要生了,还往外跑。
乌神医什么时候不好出去,偏偏选昨晚,还硬抓着他给他驾车,害他没守着自己娘,若是他守着,能有这事吗?
未月,他更气了,是不是傻?明明知道家里没人,还出来找他们,不是有陈珂家媳妇在么,他娘自己就懂医术,他娘都要生了,不知道守着,乱跑什么?不知道轻重缓急吗?
要不是她自甘受罚,在义父以她是属于他娘的侍卫,让她留着性命,等他娘回来以后再议处罚后,她还是自断一臂,他就得忍不住打她一顿了。
不过,自断一臂的未月也是一个狠人,虽然有乌那子及时出手,没有性命危险,往后应该也不影响什么,但这股子决绝,他看着还是有些佩服的。
听说,原来未月就弄丢过娘一次,如今看来,她也是真心悔过的。
看她胳膊都断了,还苍白着一张脸,坚持在这里,等探子和暗卫给调查结果,他对她的气稍稍消了那么一点。
至于卞丙他们,哼,身为护卫,都在家的情况下,不能保护他娘,他娘被人掳了,居然还能追丢,要他们何用?
不过,他心里最恨最恨的还是七王爷,要不是他今天想出这一茬,什么事都不会有,这会儿,没准他已经看到弟弟了。
对了,还有弟弟,未月说,他娘肚子早就疼了,只是怕义父分心,所以,一直忍着。
她说完这话,他看到义父踉跄了一下,站都要站不住了。
如今,也不知道娘和弟弟怎么样了。
想着,他踱来踱去的步子更急了。
正在此时,陨丁回来了,对着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周身充满了悲怆和阴郁气息的南宫墨禀报起事情:“主子,属下查探过了,摆渡山连绵百折,如今排查出四条岔路都有马蹄印,这四条岔路均都往南漠绵延。”
侍卫们就是追到摆渡山,追丢了的。
其实,要陨丁来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侍卫。
摆渡山别看山势平缓,可其间小路错综复杂,数不胜数,宛若迷宫。
不仅如此,且参天古树尤其多,遮天避日,枝叶纠缠,在半空中结成了密实的树网。
即便白天,走在期间都是暗沉沉的,视野特别不清晰,何况晚上。
护卫们就算想施展轻功,一则被树网挡住,二则看不清前路,想飞连个垫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再加上不熟悉摆渡山的地形,被甩掉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就这样,他们也没死心,还在摆渡山转来转去。
陨丁带人查了大半夜,出动的都是最精良的探子,好不容易也才排查出这四条路。
陨丁回来就接手了调查事宜,卞丙因为护卫不力,被夺了护卫队长的位置,打了三十棍,等伤养好了从小护卫重新开始做起吧。
就这,还是陨丁求情的结果,若不是南宫墨暂时不想开杀戒,卞丙当场就能被南宫墨手刃了。
实际上,南宫墨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忤逆华敏沄的要求。
沄儿在的时候,总嫌弃他过于冷漠、冷血,在家里她是不允许他开杀戒的。
他记得沄儿说的话,她说:战场上你生我死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对待家中的侍卫、属下,还如此嗜杀残忍,会让属下和他离心,还会让他移了性情。
南宫墨不以为然,不过,对妻子的话他愿意去听,去做,只为了让她高兴。
如今,她不在家,他也不愿意违背她,这样,等沄儿回来会不高兴的。
见到陨丁回来汇报事情,他一片死寂的眼睛才亮了亮。
仔细听陨丁把话说完,他直接点出他关心的:“路上可有血迹或者打斗痕迹?”
他恐惧,害怕,怕沄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人害了。
此时的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的母后和长姐被人欺负,可是他明明看到,自己却无能为力。
如今,快三十年了,他居然还会有这种感受。
那么无力,那么难受,哪怕他焦灼的恨不能杀了自己,也不能平缓内心的愤恨和惶恐。
他根本不愿意去想,若是妻子遭遇不测怎么办。
陨丁摇头:“没有,刺客带着夫人应该还无暇杀人,夫人武功卓绝,想必一定能否极泰来的。”
只是,若是没了追兵,夫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只是,这种话,陨丁断然是不可能说的。
陨丁知主子的心结,自然知道他更想听什么,于是在汇报事情的时候,下意识的安抚主子。
陨丁垂下眼眸,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给主子温暖,让主子不要那么苦,得到救赎,也只有夫人有这本事了。
不要说主子不敢想夫人若是遭遇不测如何,陨丁也不敢想,若是有个万一,主子肯定会疯的。
就算踏平了南漠,替夫人报仇,可是夫人回不来了,又有什么用?
主子这一生,看似出生高贵,可是只有如他这种自小跟着主子长大的人知道,主子太苦了。
若是可以选择,主子宁可贫穷,和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过平淡日子,男耕女织,平淡安宁。
陨丁在这暗自发愁,上首,南宫墨发话了:“我跟你一起去。”
四条路,一条一条的排查,他还能找不到沄儿吗?
他又瞥了那匕首一眼,站起身,径自走了出去,他骑上马,凭借着他和沄儿的心意相通,南宫墨相信自己能最快时间找到她。
南宫墨知道,肯定是尼苏布,那匕首他看了以后,就肯定了。
那匕首上面有宝石和图腾,这分明是南漠人常用的装饰。
而跟他有大仇的,只有尼苏布。
至于尼苏布是怎么找到他的,他无暇过问和猜测,他现在只想救出妻儿,然后把尼苏布碎尸万段。
身后,南重生大喊:“等等,义父,带着我!”
南宫墨没理会,不过也没有阻止。
南重生根本不在意南宫墨的意见,反正他去定了,于是迅速招来他的马,准备上马跟着南宫墨一起走。
身后,乌那子叫住他:“带上我,你娘要生孩子,带我去,若是有什么危险,我也能把那你娘从阎王那儿抢回来。”
南重生眉头一皱,虽然觉得乌那子会拖慢他的速度,但是,又觉得他说的对,想了想,到底是对娘的担心占了上风,他不情不愿的拉着乌那子上马。
也不管老头儿有没有坐稳,吆喝一声,策马就往南宫墨追赶。
……
此时,华敏沄已经把孩子生出来了。
她全身脱力,浑身如水洗过了一般,她随意的把止血草药嚼烂,抹在伤口处,就忙着去看她用命生出来的小娃儿。
孩子小小的,红红的,毛茸茸的头发贴在头皮上,眼睛还闭着,可爱的小嘴巴一呶一呶的。
这是他们母子今生第一次见面。
看到孩子肩膀上那个星状红痣,华敏沄不顾自己刚生产完,泪如雨下。
她知道,她的孩子回来了。
她又哭又笑,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额头,对娃儿说道:“孩子,你回来了,今生娘会好好保护你,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仿佛回应一般,婴儿无意识的蠕动了一下小嘴,居然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容。
华敏沄知道,是她前世的孩子放不下她,回来跟她再续母子缘分了。
无论是他肩头的红痣,还是那张小脸,和前世都是一模一样。
虽然,时光久远,历经两世,他们母子还是找到了彼此。
华敏沄爱怜的把孩子用柔软的里衣布料擦干净,包起来,才稍稍清理了自己一番。
老天垂怜,她生孩子有惊无险,平顺度过。
如今,那点伤口也止住了血,华敏沄知道自己除了生完后脱力体虚外,没什么大碍了。
清理完后,在儿子的襁褓上打了几个结,续了几根绳带,把儿子背在身前。
她一边往她之前拴马的地方走去,一边低头跟孩子说话:“娘的宝儿,娘这就带你去找点吃的。”
她知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打理一下自己和孩子,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没吃东西,她就没有什么奶水,孩子都喂不饱。”
至于回家,总得等她安顿好,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如今,她根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正低头和儿子说话,蓦地,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她的马旁边有一个男人。
她的心腾的一下提了起来,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