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敏沄虽说要走的悄无声息。但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未月来接应她的时候,戊星还在外面放哨。
她华敏沄死了,看似没人关注,实际上皇帝的暗卫一直远远的注意这里。
看来,这皇帝的疑心病还是不一般的重,她都这样了,他还不放心呢。
这皇帝是必要确定她死了才能放心。
好在,华敏沄和华家早有准备,早就防着皇帝这一手了。
这皇帝前世今生,都脱不了多疑二字。
这会儿,恰好是他们暗卫换班的时候,每隔三个时辰,暗卫会换一次班。
这里是信国公府的祖坟地,如豪门世家,这里会有人看守,不仅是明面上的守墓人,有的家族还会请一些武士,因为墓中多有陪葬品,怕遇到什么盗墓者,就不好了。
因此,皇帝的暗卫也不能靠的太近。真要被华家人发现,君臣离心就不好了。
华敏沄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能钻到空子,被她逮住机会,逃了出来。
这棺材是她爹和大伯亲手操办的,棺材中间有一层隔层,下方侧面那个木板是可以拉开的,前提是必须用大力气,这也是得益于华敏沄的大力了。
上面的棺材早就钉死了,自然不能破坏棺木原有的形态。
华敏沄自从棺木当着众人面钉死之后,没多久她就醒了,就拉开中间那一层隔板,轻松下了隔层。
里面贴心的放了个油纸包,里面有几块烧饼,还有一个小水囊,她爹和大伯怕她饿着、渴着呢。
华敏沄把烧饼啃完,喝了几口水,就觉得肚子已经饱了。
刚想假寐一会儿,就听见未月急促的在外面学夜莺叫。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表明此时暗卫不在,她们可以走了的标志。
华敏沄迅速拉开棺材,未月已经把坟墓边上的土给她掘开了,华敏沄就着那个缝隙迅速的挪出,重新细心的恢复了棺材的原样,把土重新推回去,她便借着月色,施展轻功,消失了。
此后,她没有出城,迅速去了之前就物色好的一条暗巷,改换了装束。
半晌,一个眉眼清秀的小伙子走出暗巷,那小伙儿脸上似有风霜,一看就是赶路的。
他径直走到附近的“福悦客栈”,带着一些怪异口音的语调:“掌柜的,我要住店。中等的多少银子?”
那掌柜的头都没抬,一边拨算盘一边回话:“300文一晚,免费提供热水。”
小伙儿有些皱眉,终于还是咬咬牙,要了一间中等房。
住了进去。
在厅里吃着晚饭和聊天的大家伙儿仅仅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干自己的事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一个外地小伙儿要住店,想必是上等客房太贵,有些舍不得罢了。
这些日子,如这样的小伙儿多了去了,灾年难过,在家可不就是待不下去了。
只不过,这汴京城如今也是雪灾难捱,死了不少人呢,真不知道这小伙儿是过来投亲的,还是仅仅路过这里。
不过,大家也就想想,毕竟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未月自华敏沄进了客栈,她就回信国公府报信去了。
信国公府如今一大家子还等着她的消息呢。
住了中等房的华敏沄舒服的躺在屋里,上等房太扎眼,如她现在这般是再也住不起来的。
好在这一家中等房还算干净清爽,华敏沄心里还算满意。
明日一早,她就要离开汴京城了,心里有些不舍得,她的家人大部分都在这儿呢,可不走也得走。
大伯和爹的效率就是高,她手上的身份文书名叫谢云,是应她的要求改的名。
前些日子谢家来信,说南漠如今经常叩边,时有纷扰,来来回回已经和谢家交手数次。
这事谢家早就上折子报告了朝廷,皇帝也说支持,只是嘴上说的不错,这么久下来,皇帝什么兵都没有调派下来。
这事,谢琛在家书里提了,语气里满是对朝廷的不满和抱怨。
可是,朝廷可以对那些边城百姓视若无睹,谢家不行。
谢家世代都在西南府,这里的百姓比之其他地方,从情感上来说,更亲近。
何况,作为他们统辖之下,他们有责任保护他们。
虽说南漠人似乎每一次发动的规模都不大,但是,难免来一次大的。
并且,那叩边的檬粹将军是鲁耶尼的心腹,他有一次和谢家人交手的时候,提到说和谢家有深仇大恨,他们二大王的死和谢家有关,让谢家交出杀二大王的凶手,否则就要谢家人血债血还。
虽说谢家人从没有承认,但既然人家如此说了,就证明这事肯定有风声传出来。
华敏沄想的要更深入一点,杀了鲁耶尼的弟弟这事是她做的,和谢家人无关,她万万不能让舅舅和外祖父背这个锅。
上一次被追杀的事,南宫墨已经帮她抹去痕迹了,不知道怎么这事又死灰复燃起来。
只不过如今没有第二个南宫墨来帮她了。
华敏沄倒是不怕来事,也不怕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这事没盖的住,那也接着。
还有令华敏沄极为担忧的一点,前世,让谢家凋零的那一场战争就是在一个出其不意的时刻出现的。
华敏沄尤记得,那一年之前,南漠也是数次叩边,只是每次规模都不大。
谢家一出兵,和他们短兵相接那么几次,他们就又退回。
来来回回十数次。
这就给谢家军一种松懈的想法。
觉得南漠军队不过如此,每次跟闹着玩似的。
谢家虽然每次都向朝廷求援,但朝廷每次都睁只眼,闭只眼,监军倒是来来回回派了几个,只可惜有用的兵一个没有。
后来,南漠来了一场大的,本以为那一次叩边依然如之前一般小打小闹,没想到人家这次是抱着倾覆谢家的心来的。
谢家被逼入城,关闭城门,八百里加急,急发信息向朝廷求援。
不仅如此,往最近的闽南府也求援了,当时的闽南知府苏长青为人耿直,正义。
钱将军也一直驻扎在那儿,和谢家一直关系不错。
这种时候,他一定会出兵。
只可惜,那信被拦截了,钱将军和苏知府根本没收到。
这一回,朝廷倒是派兵了,只是哪里是什么兵,是加速谢家灭亡的刽子手。
事后,华敏沄花了很多年查到,这事是廉王的手笔,朝廷派了镇南将军孙炳率五万大军前来驰援,这孙炳实际上是杜家的一张暗牌罢了。
他带的任务和目的就是分化和瓦解谢家。
而且,这事也不仅是廉王的手笔,皇帝也在其中做了推手。
谢家何以错估形式,兵败如山倒?
除了谢家有些松懈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谢家派出去的探子被策反了。
探子把南漠军队错误的情况告诉了谢家人,以至于谢家军才不知道敌人的军队多了几倍。
本来这事,华敏沄一直以为是鲁耶尼自己策反的谢家探子,但这一回,她在宫中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
来福大总管。
当时要不是低着头,她能惊叫出声。
他是皇帝的人这事她压根不知道。
前世这时候,她和皇家一点接触都没有,根本也没机会知道这个总管在皇帝身边。
此人是皇帝派过来的一任监军,但在一次战争之后消失了。
谢家还找了几回,也不见踪迹。
为这事,她外祖父还写了请罪折子。
不过,朝廷也没有追究谢家责任,因此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当时兵败以后,华敏沄同谢家表弟分析谢家兵败情况,谢越曾经画过这些监军的画像给她看。
谢越一手丹青据说拜师福王南宫墨,很是传神。
谢越所画的这位徐监军,无论是神态还是神韵,和宫里皇上身边这一位来福大总管,几无二致。
除了更年老些,和多了一把胡子。
如今想来,那胡子应该是用来伪装他太监的身份的。
来福能在皇帝的一个眼神下毒杀于她,证明此人不仅是皇帝的心腹,还果敢和心狠手辣。
这样的人物,会死在两军交战之中?
打死华敏沄,她也不相信了。
而且,他失踪不久,谢家就覆灭了。
华敏沄只恨到今生才在意起此人来。
这事,无论怎么想,都有他的影子。
华敏沄知道皇帝打得算盘,不就是又想让谢家卖命,又不想论功行赏谢家,免得谢家功高震主,威胁皇权吗?
让谢家和南漠人同归于尽也好,两败俱伤也罢,他恰好坐收渔翁之利。
而廉王的想法就更浅显了,他大约是想收缴了谢家的残部,为他所用。
谢家的底蕴在那儿,他依然能从谢家得到些想要的东西,比如人脉,比如用兵良策。
至于谢家死多少人,他哪里会在乎呢?
还有一点,她前世和他格格不入,各种不和,谢家受她影响,对廉王实在也不怎么看得上,对他的很多要求都置之不理。
这种情况之下,这厮就起坏心眼了吧。
谢家和她互相撑腰,瓦解了谢家,她的助力没了,于他来说,既能帮他辅佐小皇帝,又没有反了大魏的实力了。
想的真是好啊!
只可惜,很多事,华敏沄身在局中,看不清楚罢了。
有很多事,是在今生,她作为半个旁观者,才看清的。
这一次,皇帝想杀她,前世还有这一茬子大仇恨在,华敏沄的心态也起了变化。
她一来恨前世自己还是漏算了很多事,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害了自己最亲的人。
二来,她心里萌生了一种想法。
推翻大魏王朝,至于推翻以后,谁来做皇帝?那有什么相干,自己来做皇帝为什么不可以。
大逆不道吗?
华敏沄不觉得。前有武则天,她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女帝?!
她前世做过摄政太后,有这么良好的经验,她相信在她的治理下,百姓们没准活得比现在好多了。
只不过,这事也只是她初初萌生的一点想法,虽然自萌生开始,就愈演愈烈,但要想成事并不容易。
首先,她还没和谢家商量,她自己的羽翼还没有逐渐丰满,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之前只想杀廉王这事,她是推翻了。
如今可不仅是杀廉王了,而是从狗皇帝和他的那些儿子,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有人也许会说,只有皇帝和廉王和她有仇,和秦王他们有什么相干?
她以前也是这个想法,因此只针对廉王,但后来她想法变了。
世事变迁,后面的推手何止一个,他们夺取皇位,无所不用其极,无论是华家、谢家、冯家还是那些在其中覆灭掉的张王李赵,不过是这场皇权争执中的牺牲品。
而她,不想做牺牲品,那只能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推翻这些推手,自己上。
所以,她要去谢家,保护谢家,不让他们重蹈前世的覆辙。
只不过,在去之前,她还有些事要做。还有些布置要完成。
华敏沄躺在客栈的床上,迷迷蒙蒙想着这些事,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那棺材板硬的不行,躺在里面实在不是个好差事。
这会儿,躲过了皇帝的探子,她整个人有些松懈,便睡着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个不起眼的小子背着包袱,出现在出城的队伍中。
城门守门兵随意的瞄了他一眼,看了一眼他的身份文书,便放行了。
一点都没认出这是他最喜欢吃的芳鲜斋糕点铺的东家。
华敏沄裹着袄子,缓缓的向外走,银钱这些除了贴身的衣服里缝了几万两,还有几十两散碎的银子铜板放在包袱里揣着,其他大笔的银子华敏沄都存入了大通钱庄。
用的是谢氏的名义存的。
大通钱庄是大魏最有名的钱庄,东家成谜,但很有本事。信誉特别好,在南诏、南漠都有分铺,但一直到她前世死,都还存在。
往后,这芳鲜斋和舶来品的收益,华家会通过和谢家的秘密通道,把银子送到她手上。
这些,华敏沄都安排好了。
出城以后,在城门口,华敏沄还叫了一辆马车,往寅中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