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敏沄太知道廉王和理王了。
廉王心胸狭隘的很,想必有了前世记忆后,就以为这天下应该是他的了。
可是,事实变化,人才变迁,他就是没想明白,这个世界早就和以前那个世界不同了。
秦王一事是有华敏沄设计在先,可是若没有廉王的自负自大,他也不会在秦王倒台的同时,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要说,秦王这事实际上跟廉王没太大关系,可是谁让他之前自作聪明的献上前朝遗毒?
还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揪出来了。
虽然他sibu承认,可大家都不是蠢的。
最让人无言以对的是,廉王还自作聪明的献一半,留一半?
该说廉王蠢呢,还是蠢呢。
此时的皇帝,儿子谈不上众多,也有好几个。
他不是没有选择,廉王玩的那些小伎俩,前世皇帝未必看不出来,可是他无从选择。
秦王被他囚禁,理王见恶于他,奕王……不适合这个位置。
但今生,这些事都还没有发生,皇帝自己至少是自认为自己龙精虎跃的。
否则,他不会连太子都不立。
一则,可能儿子们未必让他满意。还需要打磨。二则,就是他觉得如今还为时尚早。
廉王看不清这些,被禁足了想必也不思反省,不觉得自己有错。
而这些日子,理王崭露头角了。
原本廉王和秦王手上的差事就被奕王和理王分了。
理王如今管着的大理寺和京兆尹表现都不错,大理寺连破了好几个大案子,在皇帝面前狠狠得了几回脸。
还有工部,疏通河道,加宽道路,很是做了些实事。
理王只要不作,华敏沄觉得他还是能做点事情的。
只不过,他就是太作了。真真印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理王在皇帝面前得了脸面,想必廉王是知道的。
只是他既不敢找皇帝麻烦,也不知反思自己的原因,就只是眼红理王得脸的事。
觉得理王抢占他的位置,跟他过不去。
如此心思之下,自然看到理王就气不顺。
而理王,怎么可能受这种闲气,他自诩自己可没做错事。
何况,廉王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两人即便没有华敏沄这事,也会争起来。
只不过,华敏沄这事大概起到了加成的作用。
华敏沄不认为她有多大的个人魅力让两个皇子为她倾倒。
不过就是为了她背后的那些利益罢了。
其中,不仅有两王相争,也是后宫贵妃和惠妃之争。
华敏沄一路把这些捋了捋,思考着一会儿见了皇帝,该怎么应对。
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里。
养元殿内,皇帝正在书案后批阅奏折。
华敏沄一路低着头,垂着眼,姿势娴雅的迈着标准的仕女步,走到案前。
跪下,行礼:“臣女华敏沄,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上一声好生威严的“平生。”
华敏沄依言站起来,垂着眼,目光平视身前的地面。
皇帝先是没理睬她,整个养元殿,除了朱砂笔划在奏折上的沙沙声,就是站在皇帝身边,添茶倒水的太监发出的轻微的瓷器相击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皇帝瞟了一眼沙漏,又看了一眼仿佛一尊泥塑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华敏沄。
有些意外的皱起眉。
普通大臣尚且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吭一声,遇上这样安静的时刻,应该是最坐立不安,度日如年的时刻。
怎么到她这儿,变了样?!
不说坐立不安,总会站立不安,怎么眼前这位,那微微挺直的脊梁,八风不动的站姿。
这样的女人,要么是懵懂无知到蠢的无可救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然就是冷静沉着,遇到这样的场景还能不急躁,不惊慌,四平八稳的。
而这女人,明显是后者。
这样的女人做皇子妃似乎……
他记得这女人原来来过宫中,贵妃召见过她,他见过她一面。
贵妃后来没说什么,只是他在淑嫔那儿听说过,这丫头可真是厉害。
他那后宫那么多人都没她一个厉害。
虽然心里思绪翻涌,皇帝面上波澜不惊,他放下御笔,直视着华敏沄,开口道:“你家父祖,朕都很熟悉,都是人物,你的大哥朕记得是这次的进士,想不到家里还藏着这么一个花一般的姑娘,谋略才干,美貌气度,无一不缺。”
华敏沄头低的更低了:“臣女惶恐,是陛下谬赞了。”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接着道:“哪里是朕谬赞,朕说的是事实,你当的起。”
华敏沄谦卑的低着头:“谢陛下抬爱。”
皇帝似乎很愉悦:“朕有两子皆表现出对姑娘的喜爱,不知姑娘对朕之子是什么态度?”
言语之间似乎是一个开明的长辈,仿佛晚辈说什么,他都能答应一般。
华敏沄一脸的诧异和惊慌失措:“臣女惶恐,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两位王爷?”
“臣女不爱参加一些诗词花会,唯有做生意的爱好,好在家中长辈开明,净让臣女瞎折腾了,对两位殿下,臣女并不知晓说的是哪两位……”
说着,还应景的低着头,似乎一脸的惭愧,隐约中还带着羞意。
这是一个云英未嫁的闺女提起适龄男子,应该有的反应。
华敏沄表现出了一个姑娘家该有的那一面,含蓄,娇羞,但皇帝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哦?怎么会?莫不是姑娘是说朕之子在说谎?”
说着话,尾音上扬,尽显一个帝王的威仪。
华敏沄“噗通”一声,就地一跪,整个人开始打哆嗦。一副惶恐至极的样子。
“臣女惶恐,实在是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两位殿下龙姿凤彰,哪里是臣女这般粗鄙之女可般配的。”
皇帝很心塞:“可是朕之子执意娶你,你当如何?”
华敏沄趴在地上,似乎瑟瑟发抖:“臣女惶恐。”
惶恐惶恐惶恐,皇帝被这两个字堵的喘不过气来了。
可是面前女子无一处不得体,可是在她的话里,他除了听到满篇无用的废话,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好比,她和廉王理王是怎么认识的?好比,她究竟更倾向于哪一个。
夸她,她不接话,夸她的家族,也不接话。
挑明了说亲事,她还是没接话。
他坚信,这女人定有过人之处,把他的两个傻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瞬间,皇帝就起了杀意。
这样的女人不能嫁过来。
她如同一个谜,让人捉摸不透。
皇帝脑海里浮现出暗卫调查出的华敏沄的资料。
年幼时,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死了,后来外出去了西南府求医。
他记得他外祖谢家在那儿,倒也无可厚非。
求医归来,忽然对开铺子有了兴趣。
接二连三开起了铺子,本以为是小打小闹,岂料眼光超好的赚的盆满钵满。
暗卫估计,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就能富可敌国。
他怎么可能把这样一个猜不透的女人放在儿子身边,给他们添加助力?
本来没心思他这位置的都能带出心思,再有银子当后盾……
简直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是他从以前到现在,除了福王以外,唯一一个觉得如鲠在喉的人。
可是,她身份尊贵,华家和谢家都还有用处。
华家的银子,谢家的兵,处处勒在他的软肋上。
皇帝无意识的用手敲敲桌子,转瞬间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语调温和而慈祥:“惶恐什么?说来你家祖父也算朕的老长辈,朕也是你的长辈,怎么和朕生分了?”
“当年,南宫家和华家也是八拜之交。”
“来福,给华姑娘搬张凳子,要最软的那一张,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是天寒地冻的。”
“再赐杯茶,唔,就朕桌子上这壶吧。”
华敏沄叩谢皇恩:“谢陛下厚爱。”
说完,站起身,朝来福大总管笑了笑,坐在了特意垫了厚厚垫子的软凳上。
来福也礼貌的笑笑,接着迅速回转,从皇帝桌案上拿了一个配套的茶杯,倒上一杯香茶。
是上好的六安瓜片。
华敏沄似乎很是喜欢,一个人低着头,用手捧着杯子,慢慢把茶都啜完了。
皇帝似乎此时心情很好,和华敏沄闲话家常起来,这时候的话题就比较轻松了,聊的都是华敏沄的糕点铺子有什么特色的糕点,洋货铺子里有没有什么特别新颖的物件,什么时候再来皇宫玩儿等等……
华敏沄一一答了。
气氛达到了空前的和谐。
待得华敏沄喝完了茶,皇帝揉揉眉心,似乎乏了。
华敏沄闻弦音而知雅意,知趣的起身告退。
来福客气的把她送到了门口。
华敏沄若无其事的回去了。
回来后,杨氏妯娌三人准备询问华敏沄宫里见闻,被掩春告知:华敏沄觉得寒凉,先泡个澡再来回话。
杨氏三人体恤她小小年纪,今天又格外的冷,奔波在路上,还要去应对皇帝,受老大罪了。
便不在意的摆摆手,自家三个人先聊了起来。华敏沄洗完澡,便去了谢氏那儿。
其实,她今日和皇帝真是没说什么话。
当今皇帝刚愎自用,这样的人其实做个守成之君也还行。
如今大魏还算平稳,那是太祖打下的江山底子好。
眼见着杨氏、谢氏和孟氏都在,华敏沄把皇帝见她的全过程顺顺当当的说了一遍。
众人对视两眼,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
杨氏担忧:“这看来选秀之事是真了,就算不选秀,估计也得指婚。”
感觉皇帝不喜欢她家沄丫头,莫不是随便乱指?
真要如此,还不如不嫁呢,当然指给廉王和理王也不行,这两位杨氏都不喜欢。
廉王倒是积极,但做事毫无底线,有时候那眼神侵略性太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理王那厮,分明是惠妃剃头挑子一头热,他那眼睛里可一点看不到华敏沄。
这样的两个人,她反感的很。
若是真要嫁给皇帝的儿子,她比较署意奕王。
前些日子,奕王未婚妻去了,只是正好夹在公主们的喜事中,这事也就没什么风声就平息了。
奕王不见得对自家丫头有意,可是性格温和啊,肯定能包容沄丫头。
杨氏兀自盘算着,谢氏很担忧。
自家闺女能接受指婚?肯定不能。
如何逃婚这事估计要商量商量了。
孟氏虽说隐约知道点华敏沄的内情,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酸,同是华家姑娘,华敏沄是不愁嫁,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皇亲贵胄,还不止一个。
自家闺女怕是没这么大福气。
不过转瞬一想,沄丫头的能干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也就释然了。
华敏沄抿唇微笑,指婚?!不存在的。
皇帝老儿不仅对她起了杀心。而且已经下过手了。
假以时日,怕是自己就该“死”了吧。
华敏沄看的清清楚楚,皇帝特意让来福大总管给她另外拿的凳子。
在养元殿触目可及之处,就有凳子,偏偏要去别处拿。
这本来就很可疑,虽然用铺软垫子为借口,但那刻意的态度,软垫子上些微细滑的粉末手感,以及明明有小桌案可以供给她摆茶水,却只字不提,偏要让她自己捧着。
这些,都是疑惑点。
毒应该是在软垫子上洒着,她的手不可能碰不到,再经过她的手,喝茶的时候,被她嗅闻到,或者融到茶水或者吃进嘴巴里。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回来先进了自己屋,第一,她袖子里有用来暗地里擦手的手绢,上面不仅有那毒粉末,还有茶水。
等会儿,她要好好研究研究究竟是啥毒。
第二,她那衣服上肯定沾染了毒粉,万一带到谢氏这边,把自家娘害了,她能呕死。
马车这些是皇宫的,想在马车上提取证据,是做梦。
估计这会儿已经销毁了。
第三,她回来后,虽然自己万分小心,可是为防万一,自己不仅服用了乌那子给的万能解毒丹,还洗了个澡,以便洗去身上沾染的毒物。
虽然她不知道皇帝对她起杀心的真正原因,但如此畏首畏尾的,可以肯定他只是针对她,而不是针对她的家族。
如此这般,她倒也放下心来。
待她看出是什么毒以后,她就来个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