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有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坐在自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发呆,眼神空洞,一直望着长长的巷子,好像这条长长的巷子终究会走进来一个人,与他相见。
但是半生妈妈却看得很通透,在她眼里,郭长林的这一生,也算是一个悲剧,和自己一样的悲剧。
所以,她觉得郭长林这样走了也好,免了这一生的思念之苦。
毕竟,这是一种折磨。自己找的女朋友,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而且这件事说到底,是被自家妈妈祸祸的,这是一根刺,这一辈子都拔不掉的刺。
对于那个女孩子来讲,对于那个保守的年代来讲,他们郭家,对不起的,终究只有那个可怜的女孩子而已。
想到这里,半生说:“妈,郭伯伯最后还有没有见到他的女朋友啊?”
半生妈妈沉默很久才说:“我不知道,但是听别人说她还在青月,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孩。”
闻言,半生点了点头,说:“看来人家也是结婚了。这样也挺好的,最后的结局没有那么惨!”
半生妈妈无声地点了点头。
晚上吃过饭洗漱完的半生早早上了床,进入了梦乡。在这里,有周阿3,有妈妈,有林交让。还有很多很多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
第二天,半生早早起来去买菜。
因为刚下过雨的原因,菜市场一片泥泞,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早起买菜的人们,依旧人声鼎沸。
他们虽然有时会讨价还价,但是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因为他们还要回家给自己的亲人做早饭呢!
半生买了一些蔬菜,走到市场拐角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些看着不错的杏子。
“奶奶,这杏子怎么卖呀?”
“这些杏子都是自己家种的,从乡下摘来的,很好吃的,丫头你尝尝,保证没有虫子,很甜的。”
老奶奶说着就从一堆杏子里拿出一颗又大又黄的递给了半生。
半生连忙摇着手,“谢谢奶奶,我不尝了,这太大了,尝了你就亏了。直接给我称两斤吧。”
“没事,丫头,这些杏子本来就是吃的,赚不赚钱无所谓的。我给你称两斤。”
老奶奶太过热情,半生只得接过粗糙而又苍老的手递过来的杏子,用手随便擦了两下,咬了一口,赞叹道:“真甜,真好吃。奶奶,给我称三斤吧。”
半生心里寻思着,一斤给周阿3,一斤给林交让。
双手满满的半生走在小巷子里,右脚踢着一颗灰黄色的小小的石头,心里想着什么时间去找找林交让和周阿3。
正琢磨着,突然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她一个紧张把石头踢到了散发着臭气的水沟里。
半生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不等她开口,那个人就开了口,“半生,我是你爸。”
半生听着这两个如此陌生的词汇,一瞬间有些失神。
自打半生有记忆开始,她就不知道什么是爸爸?
她只知道,开家长会时,有些同学会带着自己的爸爸来学校,而她,从小到大只有妈妈开家长会。
家里的房屋漏水时,家里也只有妈妈一个人冒着大雨爬上屋顶去堵淌水的洞。
家里的电表烧坏时,家里也只有妈妈一个人冒着危险去捣鼓电箱……
不过还好,邻居们很和善,他们教养出来的孩子也很友善,所以半生基本上没有听到过他们的嘲笑和质问。
比如,你是一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半生记得,她很小的时候问过妈妈,“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
她记得很清楚,妈妈的回答是,“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再后来,她知道这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天上。等再大点的时候,她也听过一些流言蜚语,比如,“那个挨千刀的,早就进局子了。”
总而言之,爸爸,这个名词对于半生来讲,只出现在课本上和别人的嘴中。对她来讲,这个词太陌生了。
想到这里,半生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生硬地说:“我没有爸爸。”
自称是半生爸爸的男人咧着一口大黄牙,手里掸着烟头,笑嘻嘻地说:“半生,你是我的女儿,我姓温,你也姓温,我是你的爸,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爸早就死了,我没有爸。”半生说完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充满危险的男人。
男人看着匆忙逃离的身影,大声喊道:“半生,你们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其实半生心里有点相信这个男人的说辞,因为她从那个男人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熟悉感。
她和他,长得还是有些像的。
但现在的她,不需要突如其来的这个爸。
而且,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她产生了一丝危险。
快步走到家门外的半生看着敞开的铺子,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看了看眼前的家,倏然转身看了看,没有人,便快步进门顺手关了铺子的门。
正在扫地的半生妈妈看着女儿的举动,不解地说:“半生,怎么了,怎么把门关了?”
半生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妈,我们去院子里,我有事要问你。”半生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后又锁了大门。
院子虽然不大,也没有贵重的花草,却收拾得整整齐齐,葡萄枝叶十分繁盛,阳台上不知名的花也开得十分艳丽,为这个小院子增色了不少。
母女俩坐在小石凳上。
半生妈妈看着一脸凝重的女儿,说:“什么事啊?怎么这幅神情?”
“妈,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回答,可我毕竟已经长这么大了,我有知道的权利。”半生酝酿了很久,才小声说道。
半生妈妈听着女儿的语气,心里打着鼓,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半生,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半生低着头不敢看自家妈妈,只是用很小的声音说:“就是,关于……我爸的。”
半生妈妈听到这个早已消失了二十一年的词后,整个人好像在一瞬间老了十几岁。